“骨碌碌……”
一匹老马拖着木板车碾过崎岖山道。
“呱!”
不远处的渡口旁,几株枯柳上,一只老鸦自昏睡中惊醒,震翅高飞。
老马缓缓向着渡口驶去,赶马的老翁瞧着,面上有些喜意,他转过身子,看着木板车上的青年,用淳朴的乡音道:“小兄弟,前方便是你寻的渡口,小老儿只能送你到这了。”
木板车上,那名整张脸被一顶斗笠遮盖,躺着一动不动的青年缓缓挪了下。
“多谢老丈了。”
过了片刻,青年回了一句,声音轻飘有气无力的模样。
老翁面带笑意点了点头,却见某物自青年那飞来落在怀里,定眼一看竟是一个钱袋,依撞在怀里的力道,只怕有十几两。
这趟下来,足足顶以往忙活一整年,老翁心里美滋滋的,到底是实诚人,便想提醒一句。定眼时,那青年已经下了马车,正步履蹒跚地朝渡口挪去。
这会,那顶斗笠已经戴在青年头上,露出一张朴素的脸。
老翁瞧见,心下不免有些担心,因为那张朴素的脸仍旧苍白如纸,跟数日前,在山野间捡到青年时一模一样。
“小兄弟,你自己保重啊!”
老翁关怀声入耳,青年微顿了下,抬手对身后老翁挥了挥,也不说话,朝着不远处的渡口径直走了过去。
老翁瞧着青年那恍惚身形,想再说点什么,但见他愈走愈远,似乎有几分异样坚韧,便没再出声,握紧钱袋打算往回赶。
便是这不经意动作,一些斑驳细物自钱袋掉下,却是一些细微鲜血凝成的细片,依稀还有些将干未干。
或许,不久前,这钱袋主人经历了一场腥风血雨?
老翁没发现这一细节,自然也没这疑问,他很快消失在了山道间。
渡口侧,枯柳前,异常平静的河面停着一只小舟,一只跟寻常渔船没什么两样的小舟。
青年停在渡口边,凝神看着半丈外的小舟,心中升起一种荒谬的错觉,那小舟仿佛一名古老侍从,历经千百年,仍旧守卫着这一个瞧着有几分败落的渡口。
“小年轻,渡河吗?”
青年失神时,一道声响自小舟上飘来,嗓音有些苍老,略带阴柔,可以判断舟上之人是一名老妪。
老妪?
渡口?
寻常渡口摆渡者多为男子,这渡口怎是一名老妪?
青年心中稍有疑惑,眼中忽多了一丝光亮,不知在琢磨什么。只是片刻,瞧见自己怀中某处,他摇了摇头,径直踏上了小舟。
小舟缓缓驶离了渡口,只片刻,自岸上便再瞧不见半点影子。
岸边,一株枯柳起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在其斑驳的树干上,逐渐呈现几个扭曲的篆体字。
若是有人瞧见,怕是会被其惊得毛骨悚然,亦或欣喜若狂。
那树干上的扭曲字体,赫然是一个在世间广为流传,却让普通人寻觅千百年,不得一见的神秘渡口——凡间渡!
枯柳上的字只呈现了数息便扭曲消失,那枯柳仍旧败落,没有一线生气,渡口很快恢复了以往的死寂。
船上,青年与老妪分坐两端船头,青年未说前住何处,老妪未问去住何方,二人皆没有再说话。
时光在这条大河上仿佛凝滞了一般,河面瞧不见水波被划破的波纹,但有一点可以确定,这只小舟一直在前行。
也不知过了多久,这种诡异的沉寂才被打破。
“霍霍……”
富带节奏的磨刀声在小舟上空回荡,不大,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青年发觉此间种种异样,手已探向腰间,握着某把短刀的刀柄,斗笠下那双眼睛死死盯着几丈外那名老妪,眼神逐渐变得凌厉。
老妪也不在意,面上满是平静,依旧不缓不慢磨着她的刀。待那磨刀声消失,她手中那柄尺余长的黑刀已经泛起了丝丝寒光。
她抬起头,和蔼地看着青年,道:“小年轻,晓得老身要宰你了?”
青年不作回答,只是一直警惕着,把手中短刀稍稍地提出半分鞘。
老妪瞧着青年腰间那柄短刀,摇头中略带几分不屑与阴冷,道:“没有用的,无忧河上纵然元婴老妖,老身也有办法对付,何况是你。”说着,她收回目光,往河中望去,又道:“不过,老身也不会让你死不瞑目,小年轻,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你我素未谋面,为何如此?”青年目光渐冷,盯着老妪道。
“呵……”老妪嘲笑一声。
“跟那些俗人一般无二,老身告诉你又有何妨?这河名唤‘无忧河’,无忧无忧,死了便无忧。之前那个渡口唤‘凡间渡’,意为凡间人莫要渡。老身是这无忧河上的阎王,人称‘河伯’,凡人见了阎王,你猜是死是活?”
说着,老妪缓了口气,目光从河面收回,凝望着青年,丝毫不理会他眼中冷意,自顾说道:“我河伯渡你过无忧河,自然会收取一些好处,很不巧,老身只收人命!无忧河已到一半,老身收你半条性命,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说完,老妪也不管青年面色阴晴变化,提着黑刀,缓慢、从容地朝青年走去,仿佛做着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青年有些踉跄地支起身体,手中握着的那柄短刀已完全出鞘,刀身还有些已经干涩,但未曾脱落的血迹,尽管如此,仍旧遮掩不住短刀的锋利,刀锋泛起寒光,似一头沉睡已久,刚刚苏醒的野兽,随时会择人而噬。
“嘿,倒有些不凡,不过无所谓了。”老妪瞧着青年手中短刀,细细道。
不凡,指那柄短刀。
无所谓,指有无短刀结果都是一样,只有死路一条,多一柄有些奇怪的短刀,根本没有影响。
她仍旧不急不燥向青年走去。
当两人相距半丈余时,老妪抬起手往河面无声点了下,一道水幕毫无征兆荡起,挡在两人之间。
青年尚未看清,水花后身影已变得模糊,转瞬间老妪已经消失,青年面色骤冷,反应也是极快,短刀瞬间向前方刺去。
就在短刀刺出刹那,一道灰影呈现眼前,下一刻,他的肩膀被一只枯手用力按住,一道阴冷寒光正以雷霆之势袭向他的胸膛,赫然是老妪手中那柄黑刀。
青年面色一狠,不顾寒光袭来,手中短刀直刺而出。
“铛!”
“噗!”
黑刀、短刀,几乎同时刺中对方身体。
不同的是,青年胸膛喷出鲜血,染红了衣衫,斗笠下苍白嘴角留下一道血痕。老妪则满脸和蔼,仿佛早已知晓结果。
大河中,小舟上,两人对望,呈现出诡异一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