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浑噩噩地走到山下,也不知是饿了,还是怎么了,庄生觉得有些累,便找了个树,靠着坐了下来。想喝点水,一摸包袱,却发现这包袱除了几件衣服,别说水了,连个银子都没有。庄生虽然在山上五年没下过山,可还是知道,这外面的世界,要什么,都得有银子买才行。
不过,他能打猎,会分辨野果野菜,只要在野外,还不至于饿死。
庄生想到这里,忽然间又有些伤心。这老王,说赶他走就赶他走,竟然都不给他一个准备的时间。而且,竟然连个银子都不给一两,每月初一十五那么多香客,虽然大都没什么钱,但多少都会贡奉一点,这老王竟然一点也不给他!真是枉费他给他洗衣做饭做牛做马地伺候了五年!
庄生不停地在心里吐槽,可越吐槽越伤心。
正要忍不住哭一场的时候,忽然山上有东西冲下来,哗啦哗啦的声音很响。庄生一下子想到了昨晚大黑身上的伤,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不会这么倒霉,一下山就碰到了猛兽了吧?
庄生心里这么一想,立即就慌了,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抓起包袱,拔腿就往树林外面跑。一边跑一边想,只要跑到大路上,这后面的野兽肯定就不敢跟出来了。
庄生跑得飞快,耳旁呼呼生风。如果他现在是冷静的,肯定会很惊讶,自己怎么能跑这么快。原本看着离大路还有挺远的路,没多久,庄生就跑出了树林,看到了那条坑坑洼洼的大洼。刚松口气,忽听得背后也是哗啦一声,一个黑影从后面树林中飞出,直奔庄生的背后而来。
庄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被黑影一下给扑倒在地。
完了,这下可是得要死在老王前头了!庄生心情复杂的闭上眼,可过了一会,没感觉到疼,反而脸上被什么东西在舔。湿湿的口水,带着扑鼻的腥臭味喷在他脸上。
庄生小心翼翼地睁开眼,首先看到的是黑色的嘴巴上那一颗黑红色湿漉漉的鼻子,然后是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和卷翘如美人曲线的睫毛,还在扑闪。
有点眼熟。庄生愣愣地想,几秒后,刚被吓懵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
“大黑!”庄生惊喜的叫了起来,双手用力搂住脖子,吧唧就在大黑的鼻子上亲了一口,大黑发出哼唧哼唧的声音,亲昵地拿着鼻子在他脸上蹭。
忽然,庄生摸到大黑的脖子里似乎绑着什么东西,一看,竟是挂了一个钱袋。钱袋套了好几层,庄生一边嘀咕“看来老王也不傻”,一边解开绳子。一看里面装了不少白花花的影子,至少有五十两。
庄生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有点儿悲伤。这么好的老王,干嘛非得赶他下山呢?
一顿伤春悲秋之后,庄生一把抹了眼角那两滴不知哪里掉下来的雨水后,长身而起,对着这格外晴朗的天空,大喊一声:“我来了。”大黑站在旁边也仰起头,张开嘴,嗷地长鸣了一声。
庄生吓了一跳,低头惊恐地看着大黑,一会儿后,又自己笑了起来。大黑也学着他笑,咧着嘴,嘿嘿嘿……
两人沿着大路走了半天,才找到一户人家。以前来寺里的那些就在山下的村庄,庄生是一路一个没见。
这户人家只有两间简陋的茅草房,搭在一个湖边。草房的门开着,屋里却没人。庄生在门口叫了两声没人应答,忽然大黑拿鼻子拱他,示意他往后看。一转身看到湖中心飘着一只船,船上坐着一个老人家,大晴天也披着蓑衣,带着斗笠,好生奇怪。
庄生犹豫了一下,打开了嗓子喊:“老爷爷,我能问个路吗?”
老人家动了动,然后也没答他,手就朝着东边方向一只。庄生一愣,想我都还没问呢,你就给我指路。
可庄生在问,那老人家就没动静了。
无奈之余,庄生决定碰碰运气,朝着老人家指着那个方位走了。
走着走着,天就黑了。这大路两边除了荒野和山林,连个鬼都看不到。这俗话说得好:说鬼见鬼。
庄生刚在心里嘀咕完没多久,忽见到一直跟在身边的大黑突然停了下来,两只眼睛盯着左手边那片乌漆墨黑的竹林,喉咙里发出了哬哬的声音。这是大黑在面对敌人时会发出的声音。
庄生心里一下子也紧张,随着竹林中传来沙沙的声音,顿时身上的寒毛都一根根地竖了起来。
这时,竹林里一下子亮起不少绿油油的火焰,悄无声息地,也不蔓延开来,就那么一簇簇地飘在离地大概三寸高左右的地方,随风晃荡。随着风传来的,还有一缕幽幽的歌声,听不清唱了啥,可是曲调哀怨。一听就知道,肯定是个悲惨故事。
庄生感觉自己头上的头发都一根根炸了起来。
“鬼啊!”庄生惨叫一声,拔腿就跑。大黑也跟在后面,跑得呼哧呼哧。风打在脸上,都睁不开眼睛。
也不知道跑出去了多远,庄生已经上气接不上下气,无奈停了下来。可谁知,仔细一看,竟似乎还在刚才的地方。左边还是竹林,右边还是一个往下的山坡,长满了张牙舞爪的大树。
身体的疲惫,加上恐惧,一瞬间就让他差点站不住。大黑一直盯着左边的那片竹林,脖子上的鬃毛一根根竖了起来。
那歌声还在隐隐约约地传来,绿火还在悄无声息地燃烧。
庄生没再跑,他是怕,但还没吓傻。这地方古怪,轻易估计是跑不出去。就好像以前寺外的那片树林。
他站了一会,腿实在是发软站不住,心一横,索性就坐了下来,靠着大黑,从包袱里翻出之前路上采的几个野果子,塞了一个到大黑的嘴巴里,自己也拿起一个,咔嚓咔嚓的啃了起来。
一边啃,一边嘀咕:就是死,小爷我也不能做个饿死鬼,管他娘的什么鬼不鬼,先吃饱了再说。
庄生跟了老王五年,这脏话可也学了不少。
一顿饿狼扑食般的胡吃海塞后,包里的那点存粮都被庄生塞到了肚子里。庄生满足地打了一个饱嗝,一转头却看到大黑哀怨的目光。
庄生这才想起,刚才一激动,竟然忘了给大黑留了,就塞了一个酸到牙齿差点没酸倒的野果子。
庄生不好意思地跟大黑道歉,话还没说完内,忽然这听顺耳了的歌声没了。周围一下子陷入寂静,本来已经没那么恐慌的庄生,这下又慌了起来。
大黑又发出了哬哬的声音,脚下的蹄子还开始蹬地。庄生一听这动静,心里更慌,抬头目光在周围慌乱一扫,忽然发现,前方的路尽头,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影子。
影子模糊,看着像是一团光,分辨不清里面到底是个人还是个啥!
“大黑,好像还真是个鬼啊!”庄生紧张地一把拽住了大黑的鬃毛,一边抖着声音问:“我们该怎么办?”
大黑哬哬了两声,庄生二话不说,一个翻身就爬到了大黑的背上,俯身双手牢牢地抱住了大黑那毛硬的跟针一样的脖子。
刚抱紧,大黑整个茁壮的身体立即跟支箭一样冲出去。可是让庄生料想不到的是,大黑竟朝着那团白光冲了过去。
“大~黑~你~快~停~下~~停~下啊……”风呼呼地灌进嘴里,把一句话给愣生生地吹成了一曲难听的曲子。
话音刚落,大黑已经到了白光前面。庄生还没来得及看清白光里的情形,大黑就嗷地一声,带着庄生一头扎进了白光当中。
真他妈冷!这是庄生最直接也是唯一的感受。因为他没撑过一个呼吸的时间,就昏过去了!
醒来是被尿憋醒的。庄生一睁眼就看到大黑那颗大脑袋在他脸蛋上面晃来晃去,他看上去也没啥伤口,挺好的。天已经大亮了,太阳还没起来,不过朝霞不错。再看看周边,已经不在昨天那里了。
庄生一下子好奇起来,坐起来问大黑:“你怎么带我跑出来的?后来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就晕过去了呢?那团到底是个啥?是人还是鬼?”
庄生就好像是个好奇宝宝,一下子问了好多个问题,大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庄生被他看得难受,无奈地叹气:“算了,问你也不会说。”
他站起来去放水。放水的时候,忽然发现,不远处的那片树林有些眼熟。好像见过。他愣愣地看着,尿撒到了手上都没察觉,许久之后,他忽然大叫一声。
大黑在后面正在舔自己屁股上那一块秃了毛露着鲜红血肉,足有两个成年男人巴掌那么大的地方,听到庄生的叫声,一下就站了起来,哬哬地看了看周围,发现没什么威胁,才又重新坐下了。
庄生带着一脸复杂的表情回来了,低着头,嘀咕:“怎么就到这了呢?哎……”
叹着气在大黑旁边坐下,一会后见大黑没动静,有些奇怪,抬头一看,正好看到大黑在舔他屁股上那块秃了的地方,不由得一愣。再仔细一看,那里不仅毛没了,连皮都没了,露着肉,看着都让人觉得疼。
庄生一下就心疼起来,盯着那地方,颤声问:“昨天受的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