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觉想和觉垂从主殿出来路过寺门,正遇上行色匆匆,衣袍有些皱乱的予仲。觉想不由得叫住予仲,“予仲师弟!师弟看似神色不安,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哦,是觉想师兄,觉垂师弟。”予仲露出微笑,一扫刚刚的匆惶,“无事无事,师父叫我,我盘算着尽快赶过去。”
“原来是这样,那师弟快些去罢!最近寺里被厉海那竖子搅得不安宁,我怕你也着了他的道。”
“呵呵。”予仲顿了顿,“说起来,我好像看见厉海师弟下山去了。”
“有这回事?”觉想蹙起眉。
予仲点点头,告辞二人。觉垂这才与觉想打算到寒山上去找陈厉麻烦。
“你没骗我?”陈厉蹙起眉。
“我为何要骗你?你刚才到底在说什么奸细?”觉垂追问。
陈厉收回魔箭,觉垂这才落地松了口气。弄了半天,原来是自己思考的方向错了。如此看来,一直毫无存在感的予仲是那只骷髅的可能性非常大。
“你们没觉得予仲和之前有什么不同吗?”陈厉问。
“大家又不总在一起,即便有,也不会察觉吧!”觉垂虽然还在气陈厉,但对陈厉口中说的奸细更加好奇。“你怀疑予仲师兄是奸细?哪里的奸细?”
陈厉打量了觉垂一番,沉声道:“苍国。”
“苍国!”觉垂惊呼,“这种话你竟敢乱说!”
“我没乱说!我现在就去证实!”陈厉转身往外走,觉垂快步跟上,“我也去!”
予仲此时正在藏经阁与众师兄弟整理经书,陈厉和觉垂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大家不禁都朝二人望去。
陈厉看了眼在场众人,如果真的能当众揭穿予仲倒好,如果没能如此,岂不打草惊蛇又落了人口实。想到此,陈厉将目光锁到予仲身上,并未发作。
“觉垂师弟和厉海师弟来此有何事?”觉尘走过来。
觉垂刚要说话,陈厉将他拦下,“呵呵,没什么事没什么事,我们路过。”
“啧,”觉垂咂了下舌,“你不是来——”
“觉垂师兄,你刚才说带我去练功房干什么来着?”陈厉拉上嘴快的觉垂往外走,觉尘无奈地摇摇头,何时那两人关系如此亲密了?
“你做什么!”觉垂甩开陈厉,“不是说来找奸细吗?要我看,你就是在胡说八道无事生非!”
“你怎么那么没脑子啊?刚才人那么多,就算予仲是奸细,他会承认吗?”
“那就是说,你还是没办法证明你说的话。”
“怎么没办法证明!走,你带我去予仲住的地方。”
“你不会又要去翻予仲师兄的东西吧?”觉垂忙道:“虽然你现在武功是在我之上了,但予仲师兄可比我厉害,你小心又挨教训。”
“少废话!你要不带我去,我现在就教训你!”
“你!”觉垂生气地拂袖,带陈厉往予仲房间走去。
陈厉顾不得太多,推开门后,便直奔衣柜。果然不出所料,在衣柜最下面,有一件可疑的僧袍,僧袍下角有一处暗红色的指印,想必是阿采染血的手指触到所致。
“这就是证据?”觉垂不解。
陈厉点点头,“看来这位予仲师兄不简单啊!”
“要予仲师兄真的是苍国安插在此的奸细,我们还是将此事赶紧告诉师父吧!”觉垂虽与陈厉不和,但相较于个人恩怨,觉垂倒愿相信陈厉所说。万一从苍国归来的予仲师兄是奸细呢?
二人说话间,门口响起脚步声。
“阿弥陀佛。”迦能现身在门口,看着二人与地上散落的僧袍,缓缓道:“尔等在此作何?”
“厉海说予仲师兄是苍国奸细!”
陈厉看向觉垂,这家伙嘴也太快了。怎么说,予仲也是迦能的徒弟。
果然,迦能蹙起眉问:“你们是如何做出结论?”
觉垂撤了撤身,指着陈厉,“他知道。”
“呃,师叔,我也只是推测,但现在看来予仲师兄是苍国奸细的可能性极大。”陈厉将之前在寒山发生的种种讲述给迦能,并说:“师叔,您没发现予仲师兄回来后有何异常举动吗?要是予仲师兄真的中了苍国巫术,皮肉会掉,想必平时一定会有非常的动作。”
“这——”迦能思索片刻,“他回来后也不常在我身边,还真的没有注意。如果真像你说的如此,那予仲嫌疑最大。”
听迦能这么开口,觉垂来了劲,“师叔,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赶紧把予仲师兄抓起来吧!”
“等下!”迦能沉声说:“如今寺内盛典在即,此事一出必定寺内大乱。如果予仲真的是苍国奸细,我定不会姑息师徒情谊,但如果他不是,如此一闹不是叫人看了笑话?我们不如等这两天开光大典过去后,再拿他质问。”
“师叔说的有道理!”觉垂奉承道:“既然这么长时间那个奸细都没动作,再留他几日也不无可以。”
陈厉瘪瘪嘴,迦能都这么说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师兄,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们了。”清圆看见陈厉,立刻迎上来。
陈厉叹了口气,坐到石阶上。阿采小声问:“怎么样?是觉垂吗?”
“不是,另有其人。迦能师叔说此事系关重大,要等开光大典之后才能去好好质问那人。”
“哦哦,那也快了,后天不就是了嘛!”阿采拍了下陈厉肩膀,“你不用担心,既然迦能禅师说了,这人一定跑不掉!你看,我都不着急。”
阿采离开后,陈厉回到禁闭室,调息入定,进入到虚室之中。整个虚室仍为绛色,泛着蓝光的麒麟弓与泛着橘光的魔箭看到陈厉后,分别发出嗡鸣,盘旋到陈厉周围。
“我平时怎么才能召唤你们?”陈厉问。
麒麟弓与魔箭缓缓停到陈厉手边,陈厉一手握住麒麟弓,一手握住魔箭。瞬间,陈厉感到两股力量从手心窜入体内。这两股力量在相汇时,纠缠了片刻后,晕散开来。
陈厉突然觉得眼睛一阵肿胀发热,虚室内的四壁,再次出现镜像。
还是那座华丽的宫殿,黑衣男子面前站着一位躬身的和尚。虽然依旧看不清那和尚的脸,但和尚身着的那件袈裟却耀眼地熟悉,上面那环紫金扣波光流动,煞是好看!
“迦白!”陈厉惊呼着睁开眼,回到现实。眼中的肿胀感缓缓消失。外面天蒙蒙放亮,没想到竟然过了大半夜。已无心睡眠的陈厉推开屋门,站到门口,这时,浓雾重重的天边一线忽然闪出一抹类似闪电的光亮。虽说冬天也可能会有打闪打雷的状况,但陈厉心中还是咯噔了一下,莫名的压抑感涌上心口。
五更天快过去时,寺院内那口铜钟骤然被敲响,余音不觉,回荡在整座灵玖山中。陈厉再次走出房间,他记得铜钟前些时日被缠上红绫是准备开光那天敲的,为何提早一天会响。陈厉思索间,似海穿着一身白袍走过。陈厉忙叫住他,“师兄,你这么早要去哪里?”
“哦,我要去大殿燃香,你也快些收拾收拾,去主殿吧!”
“去主殿干什么?”陈厉蒙住。
似海自然地说:“今日是开光大典啊!”
“今日?师兄记错了吧,明日才是开光的日子啊!”
“呵呵,是师弟过糊涂了吧!今日佛像开光啊!”
陈厉撇撇嘴,不再与似海争辩,心想着站在这儿等似海回来。但随着天越来越亮,主殿那头竟然响起佛乐,青烟缭绕起来。寺内众僧侣皆衣冠庄重地往主殿走去。陈厉奇怪起来,难道自己入定了两日?可是应该不会啊!
陈厉想着,跑去找迦慧。迦慧整理完衣袖正准备出门,眼见着陈厉一头跑进来。
“师父,你怎么也这样?”
“一大清早,你又胡说些什么?”
“师父,明天才是开光的日子啊!昨天是腊月二十九,今天应该是腊月三十,明天才是元月初一啊!”
迦慧蹙了下眉,“胡闹!今日元月初一,寺内上下皆知,你是不是练功入定忘了时辰?”
陈厉犹豫了片刻,肯定地说:“不不!师父,每次入定我最长也就一夜,不会一天一夜啊!师父,你仔细想想,昨天你做了什么?腊月三十那天和二十九那天你都做了什么?”
“我——”迦慧刚要开口,脑袋突然眩晕了一下。继而,迦慧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见状,陈厉小心唤道:“师父?”
迦慧缓缓道:“你说,我们少过了一日?”
“嗯嗯!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搞的!”
“走,我们去大殿!”迦慧立刻携陈厉来到大殿。此时,众僧侣已经排列整齐,迦能端坐在大殿右侧的蒲团上,面色平静如常。迦慧环视大殿一周,心中陡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样错乱的经历,他印象中发生过一次,那一次,函修死了。
“方丈到!”门口的沙弥拉长声音通报。
不一会儿,身披华丽袈裟的迦白出现在大殿门口。迦白蹙着眉,不知为何胡须略显凌乱,好似不曾仔细打理。迦白路过陈厉,陈厉一直盯着他身上那件袈裟。虚室镜像中,那个在黑衣男子面前躬身的人是迦白吗?
只见迦白站到佛像前,双手合十,长长地念道:“南——无——阿——弥——陀——佛——”接着他转身,目光扫向众人。在那双锐利的眼睛与陈厉目光相交的片刻中,陈厉感到一丝不解与探寻,却与自己内心的情绪一致。难道迦白也发现时间乱了?
陈厉扭头看向迦慧,迦慧也是一脸凝重。
开光大典照常进行,一本佛经被觉一摊开到迦白面前。迦白摇动手中法器,口中念念有词。很快,空气中传来一股馨香。更让陈厉感到不可思议地是,主殿正中的佛像身上竟然开始闪现流光,好似沐浴泉水一般,佛像被流光洗涤地干净剔透。
众僧侣齐齐跪到地上,念起佛号。陈厉也随众跪下。这时,不知是谁惊叫一句:“看!佛像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