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救他,就必须留下,而且让他以为你是心甘情愿的!”
……
入冬季节,楚国为楚帝举行了浩大的国丧,项承晔在皇位上只做了两年零一个月的皇帝,谥号昭,为楚昭帝。
是年冬,秦王项承钰继承皇位。
在楚帝国葬上,轻轻见过一次六皇子项承暝。
虽只有十四岁,言谈举止有张有弛,谈吐颇有见识。轻轻想,师父果然没选错人。
“郡主,看出您好似比较欣赏六殿下,难怪宫里有人说六皇子颇有先帝之风呢,这么说来您喜欢六皇子也是理所应当的。”
楚宫有这样传言,让宁轻轻心里隐隐生出些担忧来。
她一直在毓秀宫寻找虎符,可是总没有找到,又担心被项承钰发现什么端倪,故而也不敢兴师动众。
大雪天那日,她寻找一件旧狐裘,却意外找到了那枚虎符,她犹如黑夜中怀揣什么宝贝既激动又紧张。
她让人暗中去通知先帝的信臣,一面自己假装镇定无事出去踏雪。
阖宫银装素裹,满园素白,她忽然就想起了从前在齐国安京的日子,她与萧子隽一同郊外骑马踏雪。
然后她想到师父,心情就怏怏不乐。师父临终托付尚未完成,心有愧疚,而且,项承钰日益巩固权力,令她着急得很,她的时间越来越不多了。
忽然婢女前来,咋咋呼呼,“郡主,郡主,不好了!”
“六皇子堕崖坠亡了!”
手里的虎符缓缓滑出手心,落入了积雪里。
十几年前,项承晔被逐出楚都,今日项承暝也在离京的路上堕崖坠亡,她竟不知道项承钰这么快就下手了。
十四岁的六皇子颇得先帝之风,却落得先帝一样的结局。
终是找到虎符又如何,项承钰一样可以铲除对他皇位有影响的人。
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在雪地里,任凭雪花落在自己的头上、身上、脖子里。
这一夜,她发烧了,迷迷糊糊中梦见了师父。
师父一身素白柔袍,坐在亭阁里下棋,亭阁里有一炉灶,灶上的紫砂锅咕噜开着锅,冒着热气。
她躺在一旁的榻旁醒来,她喊了一声师父,他停了手上的棋子,转过头,温和淡淡的笑着,“丫头,醒了。”
他走了过来,伸手试了自己的额头,“嗯,退烧了。”
“起来,吃些东西。锅里的熟了。”
她仿佛才反应过来,握着师父的手,“师父,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然后她就哭诉这,说自己辜负了师父的嘱托,自己没有保护好六皇子。
“傻丫头,为师难为你了,你不用为别人而活。为师穷极一生都在追逐江山权力,得到了什么?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也许在老六的心里,江山未必是他的选择。”
“可是师父,即便他不选,他却因此殒命了!”
“别难过,他乃长寿之人,不会的。”
轻轻在那吃着自己喜欢吃的清淡山芋时,一旁传来话:“轻轻,为师走了。你自己保重。”她忙得抬头焦急道:“师父,你去哪里?轻轻去哪里寻你啊!”
师父没有回答。
只见烟雾缭绕,师父却越来越远。
“有生之年,钟灵山或能一见。”
此时落日时分,云霞瑰丽,漫染了整个西天。
“师父,师父……”轻轻口中声声唤着醒来,身旁有婢女侯在身边,“郡主,您又做梦了。不过,烧退了啊。”
灯火如豆,四周黑乎乎的。
轻轻思及梦里的情形,有些如梦如幻,良久,她才回过神来,“几更天了?”
“四更天了。郡主再睡会吧。”
她点了点头,吩咐婢女入睡,自己则躺在被窝里,一直未睡,直到晨辉的光亮透过窗纸。
今日大雪初霁,她刚穿了毛领的狐裘走出来,便有小内监跑来,“郡主!郡主!”
“六殿下回来了!”
轻轻怔住,“怎么回事?”
“奴才听说,原来只是车马掉下去了,庆幸的是六殿下好好的。”
“总之,六殿下回来了,只是有些擦伤,如今太医正给他上药呢。”
轻轻恍然想起梦里的事情,有些不可思议。
钟灵山,她忽然记起自己脖子上一直带着一块玉,据说是来自钟灵山。
*
钟灵山,风雪正盛,睁不开眼。
“郡主,您为什么执意这个季节来钟灵山啊。这不,碰上了大雪。山路艰难啊。”
“这里钟灵毓秀不假,但不该是现在来,谁会在这种冰天雪地里住啊。”
轻轻直了直腰,回首看着远处,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是啊,自己为什么急着来啊?可冥冥中,她就想来一趟。
紧了紧毛领斗篷,她一声不吭,继续深一脚浅一脚的行走。
前面的湖泊结了冰,冰湖上有一座小岛,雨雪纷纷看不清情形。
不知为何,轻轻就想到了从前在北齐,晋王的别苑是临湖而建,湖中心有一个小岛,那里有自己与他的美好回忆。
正因为此,她对那个小岛有了好奇。
她人小心翼翼地踩过冰湖,来到了小岛。
岛上没有四季常青的树,只有一些干枯的树木,枝桠上压着厚厚的雪。
雨雪纷纷,她恍然看见一个草庐。
曾经师父在北齐也有一个草庐叫做留香庐。
她沿着石阶一步步登了上去。
凛冽的寒风在自己耳畔呼呼刮过,风雪打在自己脸上,已经没了知觉。
草亭空无一人,已经被吹进来的风雪覆盖了一层。
她立在亭前搓着手,四下张望,心里最后的一丝期待没了。
正在此时,她忽然听见有人说话声。
草庐里坐着两人,在石桌上下棋。
细听,有流水潺潺的声音,心里怔了一下,耳边的风雪呼啸声没了。
四下瞻望,才发现这里山清水秀,瀑布倾泻于潭,鸟语花香,桃花流水,堪为人间仙境。
近看,下棋的老儿须髯花白,仙风道骨,手中执棋子在那言笑融融。
轻轻觉得其中一人的侧脸长得很像当年的玄海大师,但年纪要比玄海大师长很多,看上去像人们传说中的老神仙。
她近前一问,“两位老神仙,这是哪里啊?”
奇怪两位老人仍旧在那言笑晏晏,仿佛听不见一般。
她不死心再问,“请问这是哪里,我来找我师父苏长卿。”
仍旧无人回答。
她往前走,才发觉人家压根看不到自己,也听不见自己说话。
原来,自己与他们不是在一个地方,只不过自己恰能看到听到而已。
他们本来很和气,却忽然在那争论起来。
“李老头,上次你跟我打赌输了一壶酒还没给我,这会儿说什么也得补上啊,不然,不然,我……我就悔棋~!”
“先别急先别急,我有个消息和你说,你看看能不能抵了那壶酒去。”
“你这狗嘴里还能吐出什么有用的来,快说吧!”
“九州三月前,我观西天见晚霞如火,夜晚星耀东升。就断定有人得道升仙了。但当时,你掐算了一下,说不可能。”
“那是自然,但凡人世升仙我都有数,至少他们得先来我这个凡仙跟前孝敬一壶好酒,才能升仙途的。”
“但这次可不一样。据说九重天里多了一位仙尊,大有来头,但后来说是因之前破了天例被贬下九重天,来到了人世历劫,如今历劫结束回到了九重天。”
“你是说那个西楚皇帝?他呀,我老儿还真是眼拙,直觉得他体质非凡,当初还寻思收他为徒,竟然没看出他是肉身仙元。不过呢,他也真是的,既然为神仙元灵,竟一丝也不灵慧,竟至命结才略有悟出。”
“你看不出不稀奇,要不说你这几百年还是个凡仙啊。不过呢,我没见过那九重天的谪仙,要是见了,我肯定识得。”
“我想想……”那长得像玄海大师的老神仙,在那掐指一算,“清风崖的那套仙剑回来了……居然是和那九州传闻的冷剑无痕几近不差。”
轻轻恍然明白了一切,原来守护在自己身边的灵气一直是师父的仙灵所致。
师父是天上的谪仙,转世是为了历劫。而那冷剑无痕本就是一套仙剑,是以凡人很难练就,而师父可以很容易的习练。
可是,冥冥中,自己为何与师父这么有缘呢。
忽然身上遽然一冷,画面再次转化成白雪飘飞,风呼呼的刮着,草亭的雪积了很厚,石桌前空荡荡,并无一人。
哪里还有山清水秀,桃花流水。
……
“郡主……郡主,您醒了?!”
轻轻恍然醒来,才发觉自己是在外面的竹榻上,婢女彩屏正眯缝着眼睛,在那端详着自己的脸。
见自己醒来,彩屏这次啊忙得直起腰来给自己扇风。
“彩屏,我不是去了钟灵山吗?”
“可不是,您天天唠叨去钟灵山,可是每回都没去成。上回您还问那大师,冬天那里冰雪太冷,春天据说那里毒蛇猛兽出没,结果一次也没去成,这都初夏了。”
轻轻大半天才让自己认定,那只是个梦境。
她记起来了,自己交出了兵符,那项承钰答应自己让项承暝安然无恙。自己则一直缠绵病榻,是以想去钟灵山的计划一再搁浅。
(未完,稍后5点还有萧子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