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铠甲的萧子隽一步步走了过来,轻轻却觉得那人渐渐模糊成一个黑影,越来越远。
身体有些晃动,脚下不稳,似乎随时都要栽了下去。
萧子隽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她,那只手臂缠着绷带,血迹斑斑。
“轻轻,你伤着没?”
他焦急询问她,她双眼通红,面无生气,只恨无人时将她拥抱入怀。
她站稳了,表现得很淡定,拂开他扶住自己的手,客气而冷淡道:“多谢这位将军相助。”
萧子隽身躯一震,犹如被人当头一棒。
他手上的小药瓶清脆落地,沿着台阶轱辘的滚了下去。
他眼眸里有难以置信的惊愕。
身后的项承钰走了过来,“郡主,这是齐国皇帝。”
轻轻呆呆的点头,“失礼了。”然后转身离开。
“轻轻!”萧子隽喊了一声,欲要追上她,却被项承钰挡住了。
“郡主在地宫里受惊了,现在可能记不得有些事和人了。请萧兄不要再刺激她。”语气隐隐有些冷硬。
二人四目相对,充满了敌视。
萧子隽身后的人紧跟而来,两边剑拔弩张,随时又是冲突。
项承钰嘴角一抹冷笑,“萧兄既是不死心,倒不如等她情绪恢复些许再来。”
萧子隽看见轻轻越走越远的身影,眉宇紧蹙,分明在思索什么。
*
隔日萧子隽听说楚军在开挖地宫,准备将楚帝的遗体带回京都国葬。
再次见到宁轻轻时,她一身素白布衣,头上荆钗白花,清丽的面容上那双清亮的眸子略有发红,落在他眼里楚楚可怜。
显然她在为项承晔戴孝。
她脸上的神情依旧很淡很淡。
他似乎想从那张脸辨出些隐隐的伤感和痛,却只看到苍白无力,连痛都消散了许多。
“毓秀见过齐皇陛下。”清淡冷漠的声音。
他负手看着她,竟有一丝无可奈何。若她真的就此不认得自己可如何是好。
轻呼了口气,他凝眸看向她,“你是恨我没有救你吗?”
轻轻不语。
“我去地宫寻你,半道上被阻截了路途,无法行进。我寻找了地宫很多的房间和通道,就是没有发现你——”
“你不用解释。”轻轻冷漠的打断了他的解释。
轻轻心里明白,项少霖后来按下了机关,她所在的宫殿出入口皆被石门关闭,萧子隽又怎么可能找寻到?
若不是他们自己找到通往地面的通道,很可能都要死在地宫。
可是找到了又有什么用,师父不在人世了。
萧子隽眸中悲痛,望着她:“对不起……轻轻,是我让你一人面对危险。”
“陛下如果就为说歉意,大可不必。错的只是阴差阳错,错的是命运。”
萧子隽心里有无力的痛。
她说不怪他,他明白实则是怪的。怪他来晚了。
“轻轻,这次我来是想接你回去,我希望能用余生的时间来弥补你。”
轻轻身躯蓦地一颤,脚步后退一步。
她极快地偏过去目光,不与他对视,“我没打算跟你离开!”
她的话干脆利索。
他近前一步,迫使她看着自己,“为什么?!”
“我想留在楚国,留在师父身边守孝。我欠他的。”她淡漠的回答。
“这就是理由?”他苦笑一声,目光在她冷漠的脸上打量了一圈,不敢置信,“那朕和瑞儿呢?!”
“你既是认他为皇子,自然没有皇子流落在外的说法。一切由陛下的决定,只是我不会离开楚国。”
他脚步踉跄了一下,直觉得胸口处发闷,天晕地眩起来。
“你怎么了?”看轻轻的神色是上了心,“来人——”
萧子隽极力平静下来,站稳了,摆手不用其他人近前。
他眼眸含着痛,盯着她:“轻轻,朕不信这是你的想法。你若有什么难处,朕会不惜一切为你解决!”
她眼中闪过一抹飞快的情绪,随之又恢复了面上的淡漠,“多谢你的好意。我别无所求,只求心安守在师父的身边。”
她朝他略行了礼,“毓秀还有他事,不便相陪了。”
*
远山萧瑟,草木凋敝。
清晨的山野,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古道车轮滚滚,白幡浩浩一路,扶柩队伍缟素茫茫。
是年霜降,秦王及毓秀郡主扶楚帝项承晔灵柩,浩浩汤汤返回楚都。
半道上,有队车马相迎。
马上的男子一袭紫色青袍,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一队护卫持刀拦挡,护在车轿的周围。
车里传出女子的一声,“让开!”
帘子掀开,可以看见里面一素色衣裙的美人。
“轻轻,你当真决定了?”萧子隽冷峻的目光,凝望着轿内的人。
“希望你能够成全。”车轿里的声音清冷。
晨辉透过深秋萧瑟的秋林,映照在彼此的面庞上。
他眼底只余一片死寂的晦暗。
有飞鸟掠过野地沼泽,扑棱棱地惊起一片白鹭。
他仰头看天,眼眸里分明有泪痕。
再次看向车轿,帘子已经放了下来。
“轻轻,后会有期。朕等你三年。”
透过帘子,宁轻轻看到他大步离去的背影。
骏马嘶鸣,她听见他策马而去的马蹄声,这一刻,她的心空落落的。
鼻翼受不住冷气的侵袭,不由地一酸,热泪滚落冰冷的脸庞。
对不起,萧子隽,对不起……
她脑海清晰记得师父临终的话,“虎符在毓秀宫……交给承暝……”承暝是项承晔的六弟,年尚十四,乃先帝晚年最喜爱的皇子。
项承钰曾威胁她:“皇兄临终前不可能没交代,挖出的遗体身上什么也没有,那么只有两个可能你拿走了,要么你知道了什么。”
“本王告诉你,别指望萧瑜。不管项承晔,还是萧瑜,他们早就中了慢性毒,就在这玉痕山庄的雨花台,各自的一杯茶。我知道你肯定不会相信,不过你见过他发病的样子,那一次他从马上一头栽了下来,郡主不是还为他煮茶了吗?”
她蓦地抬头,盯着他,“是你?!你怎么这么狠毒!”
“自古成王败寇。皇兄登上皇位,二皇兄不也死得很惨吗,不是谁就该坐到那个位置上的!至于萧瑜,他不过是陪皇兄喝了同一壶罢了!不过,他不冤,那么多楚人将士因他而死!”
(咳咳,因为现写的,明日尾声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