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帆返程的几日,恰是顺风顺水。
今日没有太阳,天微阴,有些风,很是舒爽。
轻轻立在船头看着江水滔滔,两岸青山连绵景色景象。
项承晔在她身旁,忽然淡淡一句:“轻轻,你可还记得这艘船?”
轻轻默然摇头,有些不解的看向师父。
过去的一切她已经忘记了啊。
“朕给忘了。”项承晔淡淡一笑,“曾经你同朕经过这条江去往东吴,那时候朕只是你的师父苏长卿。”
记忆翻飞,往事历历在目。
他带着丫头从北齐仓皇入吴,他们乘坐的不过是一艘普通的小船,而江上帆影重重,有一艘大船吸引了丫头的注意。
“师父,那艘大船是去哪里?”
他早就注意到了这艘船,此时淡淡道:“晋安城。”
看方向他已经猜出了船的身份。
这是从芜城方向过来的锦绣之帆。
锦绣之帆,据说是江水最大的船帆,乃西楚皇族所有。
“好漂亮的船啊!”那时候丫头兴奋的拍了手,“师父,我要是有生之年能做那艘船就知足了。”
那时候他的身份,外人并不知道,只道她口气不小,那是皇帝的船。
此时,项承晔看着轻轻感慨道:“那时候,为师就暗下决心此生有两个愿望,一个是终有一日回到楚国赢得皇位,第二个便是娶你为妻,总有一****我并肩而立,乘坐那锦绣之帆。”
“没想到,一切快要实现了。轻轻,朕觉得幸福。”
轻轻望着他,却不能感同身受,只落寞道:“看来人都是得到之前觉得好。譬如这锦绣之帆。”
锦绣之帆远看或许巍峨秀丽,近看再繁华难道比得上宫廷吗?
她早已体会不到四年前的兴奋感觉,更何况瑞儿还下落不知。
“又譬如卿卿于师父。”她勉强露出一抹笑,“我在师父的一个愿望里,待愿望终成的那一天,师父也许才会发现,其实卿卿泯然于众,世间美人何其多,比轻轻好的大有人在。倒是卿卿,带着一个孩子,配不上陛下。”
项承晔望着她,忽然有些看不明眼前的女子。
她从不是没有妄自菲薄的女子,即便一路来多么艰辛,她也从不自惭形秽,绝望之后,她总是重新焕发精神。
侯府见到她的第一面,她虽然傻傻说不出话,但那双看似木讷的眼睛却盈盈闪闪,闪着聪慧的目光,她如一块璞玉,而他苏长卿便是那琢玉之人。
终于有一天璞玉雕琢而成,却眼睁睁的成了别人的囊中之玉。
他想,或许是因为轻轻做了母亲,才变得患得患失,却不知道他不在她身边时,有太多的事情早就潜移默化的影响着她的性情。
她望着他,郑重道,“所以,卿卿嫁给陛下,并不指望陛下许诺我什么。能有你的庇护,卿卿此生也就足矣。”
如此承诺,项承晔的心里并不快乐。
丫头,若你要的只是一份庇护,这么多年,为师一直在离你或近或远的地方护着你,何用那一张婚帛?
水鸥空中盘旋,“呕呀嘲哳”的叫着,听得他的心烦乱。
江上烟波浩渺,隔岸一片繁华,他们正经过楚国繁荣的芜城,然后要回楚都。
听到这个消息,轻轻高兴了起来,朝远方挥手,“回都城,我是不是就要见到瑞儿了?我要见到瑞儿了!”
“谢谢你师父!”她回头看向他,却见他有些隐隐的不高兴。
“师父,您不高兴?”
她咬了咬嘴唇,矮下了期盼的兴奋感,“我知道师父为了我和瑞儿才决定返航的,您放弃了什么,轻轻岂会不知?这份恩情,轻轻会铭记在心底。轻轻幸能有师父,这一生都不敢忘师父对我的深情厚爱。”
项承晔望着眼前心爱的人,心绪翻涌,眼底的疼溺几乎要溢了出来。
他伸手将她缓缓拥入怀中,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江风吹起她的发梢拂在他的面上,微痒。
一切是那样的真实。
心底却一直在煎熬,到底要不要告诉她实情,瑞儿并不在自己那里。
他不告诉她,是担心她承受不了,担心她伤心焦虑,反到影响了孩子的搜寻。然而不告诉她实情,他每日都要面对她真诚的脸,他到底不忍欺瞒于她。
*
楚都,皇宫。
轻轻这一次以郡主身份入住了毓秀宫。宫里传开了,毓秀郡主是皇帝陛下的未婚妻。
毓秀宫一切都井然有序,皇帝早以轻轻的喜好布局了。
“还满意吗?”项承晔看向她,“若是有不习惯便和内廷司说,或者和朕说——”
轻轻四下打量着,摇首道:“一切都很满意,陛下费心了。其实——”
她看向项承晔,“只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好好的在一起,其他的,卿卿没有太多的要求。”
“没有?”他微微一挑眉,故作玩笑道,“我记得你从前对吃的可是很有要求。”
轻轻勉强一笑,终于道:“陛下,什么时候将瑞儿接来?”
他试图遮掩过去,却终究没有成功。她还是问了。
他望着她那双期盼的眼睛,似有踌躇,“你再耐心些,朕需要些时日。”
“是不是瑞儿不在京都?”轻轻急问。
他淡淡一笑,“是有些远。”
“我想早日见到瑞儿。”
说着她眼眸泛红了,他偏过头不忍直视她的模样,看着屏风上一幅《爱莲》图,乃是自己亲自所画。
他淡淡的口吻,“轻轻,明日琼华来看你。”
轻轻早不记得琼华,只知道她好似是个公主,不知什么原因,过了出嫁年纪却一直没有出嫁。
“朕这个妹妹早就想着见见你。你或许不记得她了,但是从前你与她是认识的。她性情如今有些古怪,若她说了些别的,你也不要太在意。”
轻轻谨慎道:“陛下放心便是,卿卿知道分寸,会好好接待公主。只是……”她略一犹豫,“我要如何称呼她?”
项承晔缓缓转过脸来,看向她俏丽的脸庞,那谨慎的表情让他既喜欢,手掌抚上她的手,唇角淡淡一勾,“这要看琼华的智慧了,你不用着急。”
轻轻面上微红,多少明白了皇帝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