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他压根做不到,却越陷越深。
“轻轻。”此时,他缓缓唤她,她亦嗯了一声。
“是我考量不足,总以为你向来厌恶虚名不会在乎这些,未料你心中委屈至此。是我自私,留下了你,却没有给你好的一切。”
她抹了泪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她所有的委屈和嗔怨,皆雪融消解。
情至此,本该义无反顾,何苦介意一个名分。她心里这么说服自己。
她在皇帝面前说过,回到晋王身边,她唯一的企图便是不想留下后悔。
她没有说谎,她和他在一起只是不想有后悔,有遗憾。
二人相对无言,心里却都清楚得很。
须臾,他揽过她说了别的,“轻轻,你可知道就是那日离开后,无双被罚了禁闭?”
轻轻仰着头,“为什么?”
萧子隽舒了口气,“父皇疼惜小郡主,小郡主见到你喊姑姑,父皇难免怪无双不陪她。”
轻轻点了头,忽然道:“萧瑜,第一次看见陛下抱着小郡主,我竟然觉得他这人其实也很慈祥,很和蔼。我本应该恨他的不是吗?”
皇帝下令宁府满门抄斩,一直以来她是恨的,总以为皇帝是残暴无情的,可那一刻,她居然忘掉了她的恨,只觉得这个老人也有温情的一面。
“自记事起,父皇对我来说,更多的是君,其次才是父。在他面前,我几乎看不到他有和蔼的时候。父皇是威严的,不可揣测的,他还有一个特点,就是多疑。”
说到这儿,他倏然一声自嘲的笑,“你相信么?他从没信任过我,从没。”
“后来的我,也的确不那么值得他信任了。非但是我,其他的皇子,除了子泓,他又信任谁?”
轻轻蹙着眉头,不知如何安慰,忽然,她想起什么,“改日我们去宫里头看看小郡主可好?”
萧子隽望着她笑了,“你喜欢?”
她点头承认,“小郡主既可爱又善良,要是子泓活着,大约会喜欢她的吧。”最后一句,有些叹息。
他忽然凑上她的耳畔,气息哈在脸上,“我们自己生一个可好?”
外头廊子里,春晚他们侯了大半天,起先王爷立在外厅面色不善,宁姑娘里头一人隐约哭了,一会儿王爷进去了,然后传出一些温暖的说话声。
再后来,说话声没了,只余一片安宁。
越过屏风,瞥见帐外的床前,两双鞋子,一大一小。
这一日,晋王堪堪待在聆听阁大半天,连着书房都没有去成。
外头婢女们一边干活一边低声说笑。
“王爷与宁姑娘真是前世修来的一对,真真是羡煞的鸳鸯。”
“这一会儿恼了一会儿好了,倒是真似孩子脾气,把我们吓了一跳。”
“哪里是恼了,我看和蜜糖似的。”
门吱呀响起,众婢女都赶紧恢复干活的模样。
王爷与宁姑娘推门走了出来,大家都屏息静听不敢出错。
宁轻轻抬首看西天,笑道:“今个晚霞好绚烂。”
萧子隽亦抬首望去,落日余晖,晚霞瑰丽绚烂,铺满了半边天。
他回头看了园子被笼罩了一层光彩,见那聆听阁的牌匾,忽而若有所思,吩咐那福全道:“从今以后,夫人的园子便改名栖霞阁。”
自此住在栖霞阁便不再是宁姑娘,而是晋王府唯一的夫人。
这个名分,北齐王朝三代找不出这样的前例。
……轻寒公子……
一晃入冬。
群山萧瑟,百木凋零。山谷道上,人迹罕见。
几匹快马卷尘而来,为首的一匹白马上,男子紫袍墨风,面带飞鹰面具,策马奔来。
一声清啸,两旁的林中忽地现出一群黑衣杀手。
地上忽然起来一条粗重的铁索,疾奔而来的马,登时马失前蹄,翻了个跟头。
连人带马都重重地摔在地上,尘土撞出老高。
那紫袍人许是被撞得头冒金星,尚未起身,两边黑压压的人就冲了过来。
眼瞧着力量悬殊,这几人只怕凶多吉少了。
正此刻,两边冲将出一队人马,并拉弓弩的声音。
那些黑衣刺客方才发觉中计了,那紫袍人并非是晋王。
不过一会儿,山谷哀嚎惨烈一片,血染古道,尸横遍野。
此时京畿地区的营地上。
檀木的弓拉得“吱吱”作响,微眯的星眸望着天空飞驰而过的飞鸿。
有人近前低声道:“王爷,一切按照您的预料,解决了。”
晋王眸色不动,依旧在那专心瞄准。
羽箭快若流星,穿过空气摩擦的的啸音,不过刹那,“咄”的一声,飞鸟中箭堕地。有小卒赶紧上前捡来。
两旁的几名将军,不由地拍手叫好。
那捡来的飞禽仍在垂死颤动的挣扎,晋王的唇际不觉勾起,一抹了然于心的淡笑。
有人接过去弓,递上了已经上好的臂弩。
晋王拿过来弩瞧了瞧,将弩箭从天上移到平视的位置——那边百步远的木桩上,帮着两个人。
弩对准了木桩上的二人。
晋王侧头对手下说了句什么,很快有人到那木桩跟前说:“王爷有令,最后一次机会,若肯说出幕后的指使,便饶你们不死。”
那二人哭喊:“王爷饶命啊!吾等真的不识什么幕后之人啊!”
萧子隽的寒眸里忽然失去了耐性,“嗖”地一下,连发两只,箭矢堕入皮肉。
并没有想象中的胜利感。
他将手中的弩扔在了地上,身旁的将军跟了过来,那镇北侯吴励成是晋王的人,近前道:“王爷,秦大人他们——”
“一次不忠,百次不容。”晋王抬首看向远山,微眯的眼眸一片阴寒,“即便他才干非常,本王也绝不再用!”
那吴侯不由地身体一颤,连连附和应道:“王爷说的极是,极是。”
这时候,高铭才迎了过来,递上一封信函。
晋王看了信,便道:“备马回程——”
*
暮色时分,王府后园的湖畔,宁轻轻已经习练了大会儿的剑,这时候热得出汗,便解了外头的马甲。
春晚笑着而来,“夫人,王爷回来了!”
宁轻轻漫不经心的嗯了一声,阖了剑,仿佛没听见一般。
走了两步才回头瞪着眼问,“你说什么?他……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