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朗狠狠一挥袖袍,剑眉紧皱,眸底深处,寒冰仿佛沉积了亿万年之久,泛着浓重的杀意,薄情的唇瓣刀削斧刻,勾出世界间最为冰冷的弧度。
“蓇儿,你给朕走开,那贱人将潸贵妃推下石阶之时,可曾想过贵妃腹中也有朕的皇嗣,非但如此,她竟还背着朕与大臣苟合,谁知她腹中怀的究竟是何人的孽种。如今贵妃小产,朕痛失皇儿,朕誓必要还贵妃一个公道,若你再胆敢阻拦朕的话,休怪朕不爱惜,你于朕的救命之恩!”
“陛下——”蓇儿蠕蠕唇瓣,本欲再度开口,却被一道温声细语打断,其声清脆悦耳,如玉环相撞,让人忍不住安静下来,静静聆听。
“皇帝可真的好生绝情呐,蓇儿舍生救您,却不想最终换来的是您一句,不爱惜!我洛家全心全意扶持您登基为帝,为您稳固江山,最终也抵不过您一句,公道!我洛安久,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地,试问,何罪之有?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也罢,也罢!蓇儿,你带她们都先下去吧。”
紫苏幕帘被一双素手撩开,昏暗的房间里点着几支红烛,火光上下蹿动飘忽,如小蛇吞吐信子,红光氤氲,交辉相映,将冰冷的宫殿都照亮了几分,却始终暖不了缓步迈出的娇小女子。
女子体态娇盈,腰若扶柳,不足盈盈一握,一身干净明亮的水蓝色衣裙,乌黑的长发柔顺的贴在耳后,浑身无多余的事物,清新脱俗,飘若谪仙。
众人眼前一亮,一时之间都看愰了眼去,忘记了反应,忘了誓要讨回的公道,蓇儿忘了后语,愣愣的将嘴边的解释求情吞回肚子里去,蠕蠕唇瓣之后才躬身退下,带着奴仆消失在房中。
刹时,整个寝殿都安静了下来,烛光将两人的影子拉长,彼此明明相隔两步之遥,却仿佛越来越远。洛安久迈着轻松的步伐在一旁的茶桌坐下,自顾自的给自己倒杯茶,悠闲淡然的喝起茶来,仿佛之前从未发生过任何争吵,一切都是人的错觉一般。
“陛下难得大驾光临来我宫中,不如坐下来喝杯茶,润润喉可好。”洛安久又斟了一杯茶放在桌上,倾城之姿的容颜挂着浅浅的淡笑,与生俱来的优雅高贵,清浅的眸光若有若无的投映在茶杯中,随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荡漾开去,翠玉的色彩宛若一汪清潭,淡淡清香随之弥漫而出。
闻言,楚朗淡淡一挑眉梢,前袍一挥,潇洒俊逸之极,在对面坐下,冷峻的脸颊,棱角分明,刀削斧刻般宛若精雕细琢而成,行云流水般的弧度是与生俱来的高贵冷傲。
两人相对而坐,淡然悠闲的喝茶,颇为一本正经,突兀间,洛安久噗嗤一声笑出声来,粉嫩如玉的面颊扬起一个盛世灿烂的笑容,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恍若盛世烟火,让人眼前一亮,咯咯轻笑,空灵清脆。
“我说,楚朗,别总是板着一张脸,一句话也不说啊,不是口口声声说要讨还一个公道吗?你这样不说话,怎么讨回。我又不是豺狼虎豹,还能吃了你不成?”
玩笑的语气,像是个没事人一般,洛安久还甚是无辜的耸耸肩,素白的指尖把玩着茶杯,明亮的凤眼闪过几丝狡黠,几丝俏皮,实在难以想象,深宫之中竟还有如此纯真之人。
“你身为楚国皇后,掌管六宫,不穿戴凤冠霞帔也就罢了,见到朕不行礼,也就算了,竟胆敢直呼朕的名讳,你可知道这是对朕的大不敬。”
楚朗薄情的唇瓣缓缓轻勾,笑意却不达眼底,剑眉染霜般皱起,眸光更是直勾勾的盯着对面之人。
“大不敬?呵呵,将死之人何谈畏惧,世间万物,本就该尘归尘土归土,不过是死而已,你这个高高在上,整日耳听六路,眼观八方的陛下,于我而言,也只不过是一个人而已。”
“呵呵,不对,或许更像是被权利、地位、富贵所控制的傀儡而已,身不由己的走狗。什么名利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更何况是对您的大不敬。难不成,我死,你还要为我守贞不成?有史以来第一位鳏君,必定能流传百世的。”
洛安久笑的明媚之至,口中溢出一串串浅浅低笑,语气更是毫不留情,狠狠的将毒舌发挥到极致。
皇帝又如何,不过也就是会生老病死的人而已,万事都还身不由己,除了可悲,就是可怜。
“闭嘴!你胆敢顶撞朕!”楚朗手中的动作一僵,下颚紧绷,古潭深渊的双瞳中恼怒的火焰冲破冰层,以燎原之势猩红了去,双眸危险的眯起,拢在袖中的指骨捏的咯吱作响。
“楚朗,你以为你是谁,楚国之王?别说笑了,你也不过是践踏着自己亲兄弟登上王位的卑鄙小人而已!如今终于轮到我了——你现在是又要杀妻弃子了对吗?呵呵,你我心知肚明,我是活不过今天的,今日一别,即是永别,你我再无相见之时,反正,趁现在有时间,咱们就好好的聊聊天。”
洛安久不以为意,笑的越加灿烂,仿佛听见了世间最为搞笑的笑话,浅抿了一口茶,如释重负般重重的吐出一口浊气,嬉笑着,“楚朗,不管你信还是不信,那女人不是我推下去的,噢,对了,我差点忘了,是不是我推的已经不重要了。”
洛安久恍然大悟一般,轻轻一拍额头,笑得更是开心,“我洛家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掌握着一大半的兵力,横加干预政事,其实从你登基为帝之时,你就已经开始谋划如何灭我洛家了,古潸也不过是你用来除掉洛家的一步棋子而已。”
“呵呵,你说的都不错。”既然话都说的这样直白了,那也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了,反正死人是不会乱说话的,楚朗笑了,眼底深处闪过一丝痛楚,不过很快就被极力压抑了下去。
“哈哈——你果真是没心没肺之人。”稍微一顿后,洛安久才缓缓收敛笑容,恍若一汪清水的双眸,淬上一层哀求,“你想要的都已达成,如果我父亲他们辞官还乡,只求你能够放他们一条生路,就看在曾经他们助你登基的份上。”
话甫刚落,楚朗俊逸的眉梢轻扬,眸光好笑的上下扫视了一眼对面的女人,“你这是在求我吗?洛安久,该说你蠢呢,还是天真呢?放过他,你觉得可能吗?咱们洛丞相的野心,可远比你想的要大,就凭你,你认为他有可能会为了你而放弃这荣华富贵吗?”
“别蠢了,女人,你不过也就是丞相大人的一颗棋子而已,用来束缚本王,扩大朝权的傀儡,比起你,朕可没你可怜!”
“啪啪——”洛安久笑了,是真的觉得的好笑,纤纤十指鼓起掌来,“说的对,楚朗,这才是你的真心话对吧,果真帝王心深沉似海,你将来会是一代枭雄帝王,这点毋庸置疑,但你必定孤独终老!也罢,也罢,楚朗,愿你永不后悔!”
楚朗古潭无波的双眸快速闪过一抹伤痛,那颗沉寂已久的心脏陡然一痛,眸光豁然一睁,突然而来的一幕,让他心脏都漏跳了一拍。
洛安久素白柔嫩的掌心在桌面上一撑,倾身而起,柔顺的长发从单薄的肩头滑落,蜿蜒垂落在檀木桌上,猝不及防,刀削斧刻的铁唇被一张冰凉的樱唇所覆盖,柔软的触感,宛如世间最为甜美的蜜糖。
看着近在眼前的女子,楚朗只觉的脑袋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失去了魂魄没有知觉,就那么双眸瞪大的看着,这一刻,他好像,才是,真正的自己。
浅淡的一吻,柔美香甜中参杂了几丝咸苦,这就是她洛安久的人生,被楚朗利用,借助她洛家势力,登基为王,十六嫁入宫中为后,可是从那以后呢?不过就是表面光鲜而已,这翎坤宫实则不过就是冷宫。
或许连冷宫都不如,对,还有陛下的佳丽三千整日里就想着如何害自己,处处危机四伏,昼夜寝食难安,可陛下呢?自大婚以后,见过陛下的次数屈指可数,寥寥无几,他左拥右抱,宠这个宠那个,独独不爱她,她更像是一名可怜的寡妇。
她就是这样度过了她最美好的年华,整整四个春秋,如今的她二十岁,不想再继续这样行尸走肉的生活,被利用来利用去的,若是有一方和平公正的净土,她愿以永生永世轮回的生命换取片刻安宁,哪怕灰飞烟灭......
她只想平平淡淡,安心长久的生活,哪怕以后的生活没有他。
然而这世界已没有她的立足之地,只愿来生在这茫茫红尘中找到属于自己的真爱,宁可粗茶淡饭平了一生,也不愿独守空闺。
有花需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百花初绽,谁曾赏,繁花散尽,无人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