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的娱乐活动不多,所以格外重视这一年三节,尤其以过年、中秋为甚。相较起城区,吉龙的中秋之夜则显得古朴传统得多。按照吉龙流传下来的习俗,中秋节也是丰收节,在这一天,除了夜里要赏月拜月之外,当地的百姓为了祈祷丰收,还要烧宝塔、舞火龙。
余姚他们来到村里的祠堂的时候,四周已经围满了前来拜月的老老少少。五米高的圣塔坐立在大禾场的中央,火龙队也已经整装待发,手举长龙,只待一声令下。
秦阿姨不知从哪取了两根红绳子,一根系在余姚的右手腕,一根系在吴峥的左手腕。
“这拜月神是有讲究的,你们戴上这根绳子,愿你们红红火火,顺顺利利。”秦阿姨看了看余姚,顺手就把她额前的发捋向了两侧,“千万不要让额头被头发遮住,因为这是你的神灯所在。”
许是听了秦阿姨的叮嘱,吴峥时不时的帮余姚捋捋头发,生怕有一根发丝落在了前额一般,逗得余姚咯咯直笑。
拜月仪式选在祠堂外一颗百年的八月桂前举行,这是村民每月初一十五祈福烧香的地方。树枝上挂满了村民祈福许愿的红丝带,树下半人高的大青铜香鼎中,两支巨大的线香正冉冉地冒着青烟。香鼎的正前方摆放着一张长条形的高脚祭几,祭几正中央摆放着香炉,一对龙凤红烛台分立两旁。祭几上供奉着一大盘摞成塔形的月饼,糯米圆饼、瓜子花生红枣、柚子、苹果香蕉、酒水和一盘切成莲花状西瓜。
余姚看着天上的满月,闻着满树的桂花香,看着满树的红丝带,心中对将要举行的拜月仪式竟有了丝期待。以往她总是一个人呆在学校孤“月”自赏,今年有了吴峥的陪伴,余姚觉得自己的心终于有了归宿感。她悄悄地把手藏进他的大手中,看着他们十指交握的样子,只觉得内心满满。
吴峥刚想去拉余姚的手,没想到她就率先这样做了。这样的默契让他不由地握紧了手中的纤弱。若不是周围有很多村民,他一定会立刻拥她入怀中。
吉龙有句老话叫“男不拜月,女不祭灶”,由于月神为嫦娥,所以参加拜月祈福的均为村里的女性。往年带领大家拜月的是村里德高望重的罗家老太太,可今年由于老太太身体欠佳,不便拜月,遂推荐余姚来带领。一来余姚是村里深得村民爱戴的老师,二来她年轻漂亮又为村里造福多多。所以罗老太太这一推荐,立刻得到了村民的集体响应。余姚推辞不过,只得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罗老太太向余姚介绍了一下仪式流程,拿了拜月祝文给她看。看着这些文绉绉的祝词,余姚虽有些诧异但也了然。以吉龙现在的教育情况,恐怕在场的吉龙女性,只有这位在旧社会上过几年私塾的地主家小姐才能拿下。难怪这么多年,也只有老太太家的后生以读书为出路了。
不多时,罗书记站到了人群中示意大家安静:“时值中秋,团圆佳节。下面我宣布,吉龙村辛卯年拜月仪式现在开始。”
余姚颈挂月桂花环,腰系红丝带,站立于主位。先用红烛点燃3炷香,三拜后,插在香炉中。接着将祭几前的三盅酒,一一洒在地上。做完这些,她看了看罗老太太,见她满意含笑地朝自己点了点头,余姚这才放下心来,开始面朝满月的方向朗读祝文:
“维辛卯年乙酉月乙亥日,吾辈齐聚满月之下,怀敬畏真诚之心,拜月祈福,祝以文曰:
清风徐习,秋意初芳;
水浴清蟾,悠悠凝光;
广寒瑶台,天上人间;
素娥淡伫,丹桂参差;
汉家子女,正冠理裳;
觥筹交错,杯鼎珑璁;
烛光摇曳,香烟缕缕;
仰揖顾菟,禋祀弗忘;
霓裳当风,罗袖飞颺;
佑我吉龙,风调雨顺;
子孙康健,家邦昌盛;
掬诚告奠,伏祈尚飨;
祀事既成,诚祈夜光嘉飨。”
在她带领下,身后同样腰细红丝带的女子们,双手高举三支香,齐齐跪地三拜,无不虔诚。
随着罗书记的一声“礼成!”,拜月仪式结束。
银色的月光下,余姚垂目低眉,面容皎白,长长的秀发用一枝月桂绾于头顶,衣带随风微动。袅袅地青烟中,那窈窕的身形似要随风而起一般,周身上下散发着一种仙气,仿若从月宫步入凡间的仙子。看呆了众人,也看呆了吴峥。
感受到四周的视线,吴峥只想把这样的余姚好好藏起来,但看到她脸上灿烂的笑容,他又想让她一直这样绽放下去。
接下来便是拜月后之“餕”的时间,也就是村民赏月分吃月饼。许多从外地回来的年轻后生,分到月饼之后都纷纷递到了余姚手中。吴峥乐呵呵地站在她身旁,一一替她接下。双手放满后,干脆取了个空盘装了起来。
原本被弄了个满脸通红的余姚被吴峥的样子给逗笑了:“你知道别人送月饼是什么意思吗?就在这里一个劲的接!”
吴峥笑道:“我也不想要的,可是他们一直送一直送,我也只好勉为其难地接下来了。这些村民真的是太热情了!”说着还挑了一小块放进口中。
吴峥不爱吃月饼,一小块足已让他甜腻半天了。余姚好笑却细心地递给他一瓣剥好的柚子道:“今天你收了这么多的月饼,一会儿你有看得中意的可要赶紧回个月饼过去,不然月老可都看着呢!”
“哦!是这样吗?”吴峥赶紧把手中的整盘月饼递给余姚,一脸严肃地对着满月说道:“天上的月老、嫦娥,你们可看好了啊!这姑娘刚刚收下了我手中满满一盘子的月饼啊,她已经答应嫁给我了,希望你们做个见证啊!”
“脸皮够厚啊!谁答应你了!”
“我初吻都给了你!难道你还不对我负责?”
“撒谎也不打个草稿!我又不是你的初恋女友,怎么初吻就给我了!”余姚红着脸辩驳道。
“不信吗?”
“不信!”余姚坚定地摇着头。
“告诉你个秘密!”
“什么?”
“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会分手吗?”
“为什么?”
吴峥慢慢地靠近余姚的耳朵道:“因为我有洁癖!”
“我知道你有洁癖啊!”余姚不可思议地反问道:“这跟你分手有什么关系?”
“怎么会没有关系?每次她想吻我的时候,我都故意躲开了,没让她得逞!”
吴峥带点自揶的口吻,立刻逗笑了余姚:“骗人!鬼才信呢!”
吴峥拉住想要走开的余姚,看着她的樱唇一脸认真地说:“是真的!连我自己也觉得很奇怪,怎么就对你这么不嫌弃!”
余姚一把推开吴峥靠过来的脸,有些害羞地左右看了看道:“月饼吃多了吧!还洁癖,我看你是想耍流氓没耍成,才被人家给甩了!”
见余姚说完就跑,吴峥心情顿时大好。他越来越爱逗弄她了,于是跟在后头一个劲地说:“你别不信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对天发誓……”
拜月仪式之后就是烧宝塔(又称圣塔)。在J省,很多地方都保留着烧宝塔的习俗,象征着今后的日子红红火火,岁岁平安。
吉龙今年的宝塔搭得比往年都要高,约有6米,是用砖做的底,瓦片做的身。塔内焚烧的是晒干的豆蒿或者禾秆,等明火熄灭后,再用长杆在火底猛挑,让火星从塔身的一个个口子里喷出,借着风势扶摇直上,场面非常壮观。
紧接着,两条火龙在一阵阵的锣鼓声中开始入场。在震耳的鞭炮声和浓烈的烟雾中,舞火龙由“火龙采水”拉开序幕。十多米长的火龙生猛地追着“龙珠”游动,“火龙”在两队充满激情的年轻人挥舞下显得栩栩如生,动作矫健。
两条“火龙”眼里射着明亮的灯光,身上插满了香烛,龙嘴还不时喷出璀璨的火花,从四面八方赶来看舞火龙的人们早已把祠堂围成几圈,为“火龙”助威呐喊。经“祠前拜舞”后,“火龙”便开始追月,游舞在村里的每一条街巷,走家串户地为全村人祈福,所到之处,必燃香、点鞭炮以示迎接,“火龙”离开之时,也必燃炮欢送。
村中的男青年不断轮换扛起火龙,一直舞到午夜12点,最后将舞过的“火龙”放入吉龙湖,寓意“龙归大海”,舞“火龙”方告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