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又到了晚上,张尘言坐在床上发着呆。
他的眉毛微微地垂下,眼神仿佛与整个黑夜融为一体。
窗外突然下起了雨,雨水滴落在窗檐,像是情人在耳边低语,给了他最宁静地安慰。
待他想要活动下床时他才发现右脚上有一条过膝的伤口,已经深入地伤到了运动的神经。
幸好及时地被雪衣缠上了绷带,现在已经稍微好些了,他此时能够尝试地做些基本的坐姿,站姿,甚至小步地走路。
但是要想四处走动却显得特别地艰难,会有着牵扯到心脏的疼痛拉扯着皮肉。
雪衣叫凝情找来了一根长长的木棍,让张尘言当做拐杖,搀扶着张尘言一步步移到了门外的廊道。
这是张尘言极力要求的,他说,他想随意走走。
他本来想借着他的长刀,这样就可以勉强地支撑着走路了,但却被雪衣制止了,她说长刀没有刀鞘,刺破了地板可不好。
但雪衣的眼神似乎在闪躲,也在忌惮着什么。
他摇摇头,心中自嘲地冷笑了一声,便同意地接过了雪衣手中的木棍,与此同时,雪衣收起床边的流云花纹刃,说她等找好了刀鞘再还给他。
于是,他就在雪衣的搀扶下静静地走过廊道,仿佛这样才有触碰真实而脚踏实地的实在感。
但是,他还是没有做好接受的准备,一瞬间面对这样的收留,不得不令他陷入了迷惘,对未来的每一步都失去了方向。
先不管这些,张尘言行走了一阵才发现原来这是一栋偌大的别墅,整体风格是纤巧优雅的洛可可风,细腻柔美的曲线布满整个房顶,到处都点亮了烛光一般的吊灯,迷人,有着微醺的暖意。
也有可能是雪衣手臂上传来的温度,张尘言这样想着。
回头望去,雪衣也在望着他。
他看见了雪衣的眼神,宛如在虚空中闪烁的星辰,银白的长发衬得蓝色的瞳孔越发的奇幻瑰丽。
两眼相对,没有太长的时间。
两人都迅速地回过头。
为什么她看着我,我会感到脸上那么的红热?明明是晚上,只有黯淡的灯光,可为什么她却拥有着如同阳光涂抹般明媚的红唇,一如今早她的微笑,阳光全都藏匿在了她的唇间。
雪衣也在想:十三岁的孩子为什么会有如此难以揣摩的眼神?
对世界的厌倦分明清楚地写在他的瞳孔中,但隐约可见的还有着刺穿灵魂深处的深邃与尖锐。
3
张尘言在楼顶停下了脚步。
恰好,雨也停了,于是他走进了阳台。
空气中有着难以言明的清新气息。
但张尘言注意的不是这个,他在感受另外的东西,他在想,大地的罅隙被雨水占据,无法交换空气,就像窒息的病人一样痛苦地呼吸着。明知道这样,可为什么上天还要降下这样一场雨,到底是恩泽,还是惩罚。
曾几何时,月光和灯光都找不到的角落里,他也像雨后的土壤一样抱着头痛哭,如此痛苦地呼吸着。
当时,他的脑子想的是什么。现在他完全想不起来了,但一定有着恐惧。
他转着头四处俯视群楼。
雨后,视线极其模糊,说是陷入了虚幻也不为过。
但让人感到奇怪,这样的迷幻中,各处的树沼之上,浮于半空,竟闪耀着一道道蓝色的亮光,奇异地扭曲着波动,看上去,像是死去亡灵的鬼火,对他张嘴微笑。
“那是什么?”张尘言开口。
“霜子圣灵。你没见过?”厄雪衣有些微微错愕。
“我从小就去了很远的地方,前不久才回来。”
可是一回到家族中,便发现全家族的人死光了,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若是换了常人,恐怕从恐惧中解脱也做不到吧,他自嘲地想到。
“不知道这种东西确实显得有些无知,必须给你普及一下,霜子圣灵是索兰城特有的圣灵,每年大雪未尽时,残留的霜寒结合大地的灵气,在胚胎的雪地中孕育它们的魂魄,据说是亡灵的魂魄,然后再借助植物的躯壳脱胎而出。”
“他们没有智慧吧。”
“是的。可是听人们说,他们有着简单的构造,同时拥有最简单的心,所以,也有人说,它们是前世做了好事,此生得解脱的人,毕竟人世这么污秽,他们终于不用为复杂的人心担忧了,不是吗?”
“可是也被限制了自由,内心的自由,躯体的自由,作为一个好人就必须要限制自己。”
“也不是没有道理。呵呵。”厄雪衣一脸苦笑,这番一听就消极无比的话,她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反驳。
张尘言没有注意厄雪衣的表情,就如同凝固住的雕塑般静立着,他的目光深远,夜色将他的侧脸勾勒得完全失去了光泽。
“你看那个圣灵,”
厄雪衣顺着张尘言指出的手看去,一团体型庞大的霜子圣灵正缓缓闪烁,低低的亮光,在黑夜,比其他圣灵更加光明,更加巨大。
可是它身边的小型圣灵却犹如见到鬼一般,四处流窜,空气中散溢的气味是恐惧。
“那是他们的王吧。不管在哪个群体,哪个城市,甚至于异世界,王的存在就是承受罪恶根源的东西,哪个王会想要这样的东西?可是总是不能避免,孤独,便是代价。”
厄雪衣凝望着张尘言的背影,明明没有昨夜的凶煞,却有着更强烈的冷漠。
就像他所说的,孤独的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