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嘀嗒…哐当…嘀嗒…“两付脚链一轻一重击打在青石板上,声音传进了每一间牢房里面,瞬间无数双手扒在铁栏杆上,众多饥寒的面容看着阴森的走廊甬道上被几名牢卒押解着的一对老人。他们虽然习惯这种声音,长时间枯燥压抑的牢狱生活使他们对身边哪怕是一点点的变动都很感兴趣,何况是看被锁上脚链的重犯。
根据经验,每当这种声音响起,要么是有人被送往刑场,要么是进刑房脱了一层皮再被抬回来的半死人。
终归是六朝古都,牢房的布局比其它地方都要阴森威严。
毕文忠夫走出甬道外,抬手去遮挡强烈的阳光,眯起眼睛看看前面,青砖铺就的院坝里停着辆有蓬马车,旗杆上栓一匹甩着响鼻的枣红马,一小队手持长枪的士兵站在马车旁。
毕朋卫穿着士兵的制服,看到朝思暮想脸色苍白的爹妈,恨不得马上赴上去,可是他不敢动,哪怕眼泪已经在眼眶中打转也只能强劲地憋着不能让字流出来。憋泪的感觉真他妈难受。想扭转视线,但是他连脸都不敢随便动一动,只有强制自己不去看他们。
还好有很大的帽缘遮住了他抽缩的眼脸。
四周的高墙上,虎视眈眈的哨兵端着枪扫视着院中的每一个角落。
毕文忠夫妇没有发现儿子。
一名士官模样的领队,执着一块手牌给狱官验过后签了字画上押,挥挥手,队例中出来四个士兵,毕文忠夫妇双手被反背着押上了马车。
他们拼命的挣了挣,虽然早就看淡了生死,但在这阴森威严的氛围下难免压抑紧张。
沉重的大门缓缓打开,吱吱呀呀地作响。在牢房中带毕文中夫妇出来的将官,对着狱兵拱了拱手,拉起袍摆掖在腰上,踩着弓着腰身的士兵翻身上了马背,接过士兵递上的缰绳驰出狱门。
马车和士兵出了院子,身后响起沉重的关门声,高墙上和大门前的卫兵目送着人马队伍消失在长街尽头。
车马急驰出了西门,又绕道北门,在一处空旷的民宅院中,两辆马车已经等在了里面。
毕朋卫拥住父母双泪长流。
时间紧迫,远未脱离险地,来不及细说。短暂的拥抱后,毕朋卫来不及细说,匆匆忙忙地换下衣服。
其他所有士兵也换上了普通民众的服装,在将官模样的人帮两人砸开脚镣。拱了拱手道一声:“后会有期,各位保重”带领众人陆续出了后门,消失在巷子深处,看身手精练敏捷自是不弱。
一切来得那么突然,那么神密,连反应的能力都没有,毕文忠夫妇如坠五里雾中。
留下的五个人,模样大多二十上下,余者十七八岁,最少者看上去仅有十五六岁,看他们的行动和指挥配合得严丝合缝,好像都是经过严格训练出来的。
他们分别上了两辆马车,匆匆忙忙折往南方驰去。众人沉浸在劫狱成功的喜悦中,没来得及介绍,也没有人说话,毕朋卫让父母分左右靠在自己肩上,静静地享受着生死别离后的温馨,没有说话,也没有去细想前路的凶险,一路上只有马踏击打路面的声音。两辆马车颠簸着渐渐远去。
大约离城行了四五里地,马车到了荐福寺山前,就拐下了主路钻入山林中,行了大约一里许,在一幢矛草屋前停下,看看四周无有一人,才稍稍缓过一口气来,有两个年轻人过来卸下马车,放马到草旺处任其自啃。
矛屋内几根简易的凳椅有的缺脚有的少背。横七坚八地散落屋中,蛛网结在梁上,矛草扎成的屋顶,挡雨是没有问题的,四面土墙也能挡住山风,在这晚秋的荒林中,众人相继进入草棚。顿时感觉暖和了不少。西厢灶台上铁锅象是有人用过的样子,地上枯草树枝凌乱。一口盛水的石缸上存有木盖,揭开盖子看看,水色清例,众年轻人抢了些水喝下去,几个人从堂角抱了些桔秆铺在地上两人。
直到此时,众人才忙得见礼,几个年轻人七嘴八舌地争着介绍自己,一改初见时的老成重。
“我先来…我先来…“十五六岁的小男孩推开众人,“你们年纪大些,都要让着我点才行吧…“
这什么逻辑,众人嗤鼻。
“伯父,伯母…我叫关志云,今年十四岁了,在这里我最小,伯父母评评,是不是他们该多让让我才行“张口就淘淘不绝,还对着众人做了个鬼脸。
“吖吖…吖吖吖…你干吗揪我耳朵呀!不让就说算了,伯母,你可护着我,他们欺负我“一个年轻人伸手捏了捏关志云的耳朵,没想到激起他这么大的反响。
鬼怪精灵,一看就是讨人喜欢人。
引得众人大笑,一改路途中的沉闷。
“好了…好了…不说了,打死我也不说了”一脸委屈样,众人拿他没辙,小小年纪一副无赖相,你还有介召的吗?
他这一闹众人再不好争着上前。
毕朋卫拉过关志云揽在身边,关志云的个子差一拳就有他高了。“我来说说吧“
毕朋卫挨个介绍:“于群辉二十岁,于群耀二十一岁,他俩是亲兄弟,都是文武兼得的才子,人称才子兄弟,于群耀计谋超人,这次行动就是他策划的““当然还有我们的关志云功劳也不小”毕朋文说着捏了捏关志云粉都都的脸蛋。
二人上前见过两位老人,毕文忠夫妇眼中“这些都是一群淘气的孩子啊,却神不知鬼不觉地干出如些惊天的大事来”
看着于群辉兄弟稳沉俊朗的脸上还略带着羞涩,稚气未脱,二老心疼不已。
“这一位巾帼不让须眉的罗缘,好像与妈妈有点渊源,她今年刚好十六岁“
毕文忠和罗碧珠满眼的惊奇和不解,一路上就感觉那里不对,看装束是个俊俏的小男生,动作上确又十分的女性化,原来藏了个女英雄在队伍里面啊。
罗缘拿下头上的礼帽,一头鸟黑的秀发倾泻了下来,活脱脱一个美人坯子,她大方地见过毕文忠后,上前拉着罗碧珠的手叫了声:“姑妈”眼泪就流了出来。
罗缘的老家在湖南吉首,父亲罗汉民跟随天津总兵罗荣光镇守大沽口炮台,罗荣光与罗汉民是叔伯兄弟,随军跟在罗荣光身边。
一九零零年六月中旬,八国联军又一次猛烈攻击大沽炮口台,罗荣光率部冒着强烈的炮火奋起反击,抵御住了敌人的多轮进攻,并击沉击伤敌人舰船六艘,打死敌人一百多人,敌军炮火十分猛烈,他们的弹药库被击中起火爆炸,在失去后援的情况下,罗荣光和副将韩照奇率领众军士孤军奋战,拼死抵抗,联军看准了罗荣光是一名将官,枪弹专门照着罗荣光射击,身中数枪的英雄没有倒下,在他挥剑砍下一名敌军的脑袋后,他的头部被枪弹击中,当场就阵亡了,韩照奇与罗汉民也随之战死,还有众多士兵相继阵亡,炮台终于失守了,八国联军进入了天津,他们如入无人之境,烧杀抢掠**自不必说。
“有许多战死的将士家属悲愤自杀,母亲也是如此,她们都害怕受夷人羞辱,不如早些了断。我被父亲的同撩一个叫福荣海的救了出来。一路西逃到了北京,因为不齿与逃兵同行,就随着西逃的一批难民来到了榆林”
讲到此处时,罗缘靠在罗碧珠怀中哭得伤心欲绝,“相同的经历在经过四十年后的今天还会重演,这是什么政府啊”罗碧珠想起同是战死在炮台上的父亲,想起逃难路上走散的母亲,悲从中来经不住是放声大哭起来。
“大家赶快收拾了上路,被清兵发现了”负责赶车的人探路回来,没进门就喊叫着说。这才是:
国弱难享家园事,沙场瑕顾母儿身;覆巢焉有完卵在,妻女弃作陌路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