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日,月山公园门外,人声鼎沸,几个服饰新潮的青年,坐在公园大门前的大理石台阶上,手里持着书稿,台阶下已经聚集了几百名服饰各异的人群。
草坪上,几顶帐篷静静地置在公园的围墙下,公园外的石板路上,陆陆续续的人流不断穿过,路上行人见惯不怪的样子,继续往大门外集拢。
李玉玲,罗缘,清施先后钻出帐篷,毕朋卫、岩泰等也都钻了出来,好奇地看着公园门口聚集的人群。
赶了近半月的路程,昨夜又在公园里的`望海楼'上夜观滇池,聆听马宗成摆古,直到时至三鼓才出得园来睡下,不成想一觉就睡到太阳窜出东山几丈高了,众人各自洗漱完毕,却见台阶上,几个年青人持剪刀相互剪断头上长长的发辨,一个年青人手喇叭朗读一本手稿:
“……欲大建设,必先破坏,欲大破坏,必先建设,此千古不易之定论。吾侪今日所行之革命,为建设而破坏之革命也。虽然,欲行破坏,必先有以建设之。善夫意大利建国豪杰玛志尼之言曰:“革命与教育并行。”吾于是鸣于我同胞曰:“革命之教育。”更译之曰:“革命之前,须有教育,革命之后,须有教育。
今日之中国,实无教育之中国也,吾不忍执社会上种种可丑、可贱、可厌嫌之状态,以出于笔下。吾但谥之曰:“五官不具,四肢不全,人格不完。”……
毕朋卫看着群情激愤演读者,和罗缘、李玉玲等挤入人群,直听得热血沸腾,面对台阶上的几个青年,他们剪去发辫,公然宣读劝天下造反的文章,这需要多大的胆识和勇气啊。
“我皇汉民族,起自黄河东北一带之地,经历星霜,四方繁衍,秦汉之世,已满布中国之全面,以中国本部为生息之乡。降及今日,人口充溢四万万,为地球绝大蕃多、无有伦比之民族,……”
……“曰国民,曰奴隶,国民强,奴隶亡。国民独立,奴隶服从。中国黄龙旗之下,有一种若国民,非国民,若奴隶,非奴隶,杂糅不一,以组织成一大种。谓其为国民乎?吾敢谓群四万万人而居者,即具有完全之奴颜妾面。国民乎何有!尊之以国民,其污秽此优美之名词也孰甚!若然,则以奴隶畀之、吾敢拍手叫绝曰:“奴隶者,为中国人不雷同,不普通,独一无二之徽号。……”
…
“民族四万万男女同胞,老年、晚年、中年、壮年、少年、幼年,其革命,其以此革命为人人应有之义务,其以此革命为日日不可缺之饮食。尔毋自暴!尔毋自弃!尔之士地,占亚洲三分之二,尔之同胞,有地球五分之一,尔之茶供世界亿万众之饮料而有余,尔之煤供全世界二千年之燃料亦无不足。尔有黄·祸之先兆,尔有神族之势力。尔有政治,尔自司之;尔有法律,尔自守之;尔有实业,尔自理之;尔有军备,尔自整之;尔有土地,尔自保之;尔有无穷无尽之富源,尔须自挥用之。尔实具有完全不缺的革命独立之资格,尔其率四万万同胞之国民,为同胞请命,为祖国请命。掷尔头颅,暴尔肝脑,与尔之世仇满洲人,与尔之公敌爱新觉罗氏,相驰骋于枪林弹雨中;然后再扫荡于涉尔主权之外来恶魔,尔国历史之污点可洗,尔祖国之名誉飞扬,尔之独立旗已高标于云霄,尔之自由钟已哄哄于禹城,尔之独立厅已雄镇于中央,尔之纪念碑已高耸于高风,尔之自由神已左手指天,右手指地,为尔而出现。嗟夫!天清地白,霹雳一声,惊数千年之睡狮而起舞,是在革命,是在独立。
皇汉人种革命独立万岁!
中华共和国万岁!
中华共和国四万万同胞的自由万岁!”
台下有高呼回应的,也有顿足嗤鼻者,面对青年人诵读的文章,激昂呼应者基于多数,文章中出现许多的新思想新名词,更是令人惊诧激动。
台下人众见年青人读完,许多人涌上前去索要手稿,年青人用喇叭叫道:“这本手稿也是翻印来的,书名叫做《革命军》,我们翻印的很少,今天没有拿到的,我们正在加紧印刷,我们明天还来,就在这儿兔费发送”
毕朋卫挤上前去,抢得了一本,如怀至宝一般,退出了涌挤的人群。李玉玲和罗缘见毕朋卫抢得一本,双双忙上前来,都想一睹书中内容为快。
清施笑着说道:“有书在手,还怕没时间看啊,瞧瞧你俩这德性。”俩人不顾清施调侃,嬉笑着争相翻开牛皮纸的书皮,《革命军》三个苍劲的大字还透着油墨清香,邹容著,几个小字龙飞凤舞一笔挥就,签名的下面,几个工整的小楷字更具煽动性:磨吾刃、建吾旗,欲衘外侮,先清内患。
“开饭啰,两只小孔雀,还不想吃饭吗?还要赶路嘞!”岩泰转头看着两个挤在草坪上翻书的女孩大声的叫唤。
“岩大哥,想不想在你的竹楼上圈养上一只啊”清施咯咯咯的笑着说。
“我是有心无胆啊,人家是双凤栖在梧桐树上,看不上我那家那片小竹林呀”岩泰嬉皮笑脸地说。
“你不会伐倒梧桐树,让那凤凰没有了居处,令她们退而求竹林啊”岩朗逸哈哈哈的笑着说道。
众人听到调侃罗缘、李玉玲、毕朋卫,都想凑这份热闹,取了你竹筒饭,纷纷围拢了过来,毕朋卫想要发恼,脸上憋得赤红,却又发出不出火来,闪身出了人群,顾自靠在墙边低头吃饭。众人哄然大笑,越发来劲。
马宗成说道“就算岩泰大哥能扳倒梧桐树,这孔雀也不见得会寻竹林落脚,山中大片的山水森林,哪里的风景皆是优美的啊”
贺尚青接道:“怕是青竹难绕梧桐树,反被梧桐树遮去了阳光雨露,青竹难以成林哟”
“狗嘴难吐象牙,你是吃里扒外,谁像你一样胳膊肘朝外拐”岩泰的笑骂贺尚青,引得众人又是阵大笑。
“谁个稀罕那落叶的梧桐树和那夹僻沟中的竹节子,我俩要自寻一片丽水孤峰处,听清风舞灵剑,看浪潮读诗书,何等快乐,定要羡煞尔等”李玉玲放下《革命军》,边说边去拿了两节竹简饭,回身递了一节给罗缘。
众人嘻笑着吃饱了饭,收拾行李,牵马赶路。李玉玲见毕朋卫骑马独自走在前面,似是闷闷不乐的样子,即策马跟了上去:“毕哥哥,你似有什么不快之事,可否说出来听听”
“想当初在白云山中,无忧无虑,早耕晚读,一家人快乐惬意,如今与父母天各一方,兄姊阴阳阻隔,是以悲伤”
“我们同是天下沦落人,背负太多的责任,你可别气伤着了身子,我也不怕别人说三道四,定要追随哥哥天崖海角,风里雨里”李玉玲脸泛红晕。
“师傅铁掌真人曾经告戒过,说我命犯逃花,应小心处理异性关系,没成想,应验得如此之快,真希望上苍托生时,把我变成一个女孩儿,和你们姊妺相伴,何苦受这须眉束缚,惹得大家烦恼”毕朋卫幽幽地说道。
李玉玲“扑哧”一声笑将出声来:“从今往后,你便把自己当做女孩儿来看待,岂不是好”
罗缘这时也驱马并行:“好啊,好啊,以后我们就称呼你做姐姐罢”言毕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白云山上还有一个呢,叫什么罗三莉的,那可是有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的啊”罗缘瞅着毕朋卫说道。
“啥时候接过来,四姐妹找个僻静地儿,毕姐姐是老大,每天多操累一些,做饭洗衣,下地干活交由他去,然后再寻一个,凑成桌,每天打打牌,舞舞剑的多好啊”清施也凑上前来咯咯咯的笑着说。
“不用找啦,我加上去不就行啦”岩泰的马头点在罗缘的马尾上,涎皮赖脸的补充道。
“你去了恐怕会是天天下地干活,日日洗衣做饭哟”清施大笑着说。
“不是三缺一的吗,我去干活了,谁陪妹妹们打牌呀”岩泰装作委屈的样子。
“我会叫毕哥哥来打牌,做饭干活都是你的”罗缘回头颠了岩泰一眼。
“只要能让我也去,无论干什么我也愿意”岩泰憨态可掬的话,引得众人哄然大笑。
毕朋卫挥鞭拍在坐骑屁股上,马儿受惊,一下子窜了出去,众人更是大笑。
“搅屎棍,哪儿都有你”罗缘说完挥鞭怒拍在马屁股上,马蹄得得追了上去。李玉玲和清施掩口而笑。
“嗨,你俩好生执好缰绳,别颠下马来啊。”岩泰悻悻的样子。
众人一面说笑,却已进了昆明城,但见街上修理发辫的店铺热闹非凡,许多青壮年在店门外排队等候,从店里出来的人都少了头上的长辫子。
不时有金发碧眼的洋人或坐銮轿,或坐人力三轮,或骑在新奇的两轮脚踏车上穿梭在人流中。青瓦青砖的房屋,有的飞檐翘瓦,有的朱门雕窗。青石板铺就的街上,行人如织,摩肩接踵,各种小吃摊店,叫卖吆喝声此起彼落,街边或站或坐一些衣衫褴褛,手持破碗的乞讨者,真是五花八门,热闹非凡。
一行人下得马来,牵马行在街上,,三位壁人的清丽娇容吸引了不少人的侧目。
毕朋卫向街上的人打听“保路协会”。
行人一听到问的是“保路协会”,脸色大变,纷纷摇头躲避。
在街上行了一段路程,被问之人皆是同一神态,听到“保路协会”几个字,如避瘟疫一般,面路惊恐,闪开身便急步走开。
这时一个年青人过来拉住毕朋卫,示意他到僻静处说话,毕朋卫跟着他拐进一条巷子,那年青人看看左右无人,说道:“兄弟,你是外地来的吧,我告诉你,保路协会设在马洪桥,所有相关人员被一锅端了,官府正在到处抓捕相关人员呢。你胆儿也太肥了吧,竞敢明目张胆地打听。保路协会成立没几天便更名为保路同志会,刚开始还平静,就在七天前,全城突然戒严,清兵和洋人荷枪实弹,抄了保路同志会的会馆,听说抓了不少人呢。”
毕朋卫吃惊地问道“怎么会这样?”
“衙门和洋人串通一气,这保路同志会成立,便得到各界的响应,洋人见保路协会的影响波及到工商学校和社团,纠聚衙门清兵全城搜剿相关人员,会馆的人被抓的抓,逃的逃,前两天学生闹罢课、商人闹罢市,还举行声讨游行,衙门害怕激起民变,虽然同意与学生和商会代表谈判,但是照常抓人,你没见街上许多学生都在剪辫子抗议么。”青年人继续说道。
“保路同志会还有人么,能联系上么?”毕朋卫着急起来。
“恐怕艰难,听说CD那边闹得挺凶,没被抓到的人大都前往CD去啦”那青年说道。
“被抓的人多么,他们被关在哪儿”毕朋卫追问道。
“在前门大街巡衙府内,那里有坐监狱,戒备森严,全是新式火枪,你们也别在打探了,免得惹祸上身,我得走啦”青年人看到街上一队巡逻的清兵过来,匆匆转身离去。
毕朋卫转出巷子来,招呼众人继续顺街前行,侍清兵走过后,低声与清施讲了情况。
“这可如何是好,赶了十几天的路,满怀激情来到这里,却似当头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了。”岩泰叹息一声说道。
“先找个地方安顿好,再作计议吧”清施说。
一行人牵着马,垂头丧气地折出城来,
“清姑娘,你看那路边有一家过桥米线,天也晚了,先填填肚子,再找安顿的住地吧”岩泰言道。
“也行,天天竹筒饭,也吃得腻了,现在钱也送不出去,进去调调口味吧”清施说道。
众人见店中一时无法坐下这二三十人,将就一些进得店来,一些站于屋檐下,店家见突然来了这许多客人,慌忙说道:“对不住客官,店里现在没有这么多米线,三五个吃的还有,可没办法做这么多啊,实在抱歉得很!”
“唉,真是人不顺心时,喝口凉水都塞牙”岩泰叹息着说。
“小二哥,我家庄上来了客人,给我称上十五斤米线送去。”毕朋卫刚转身,一个三十挂零的汉子叫唤着跨进门来,差点撞在他身上。
“哦,是杨管家啊,你稍等,你稍等”小二对着刚进来的人点头哈腰。
“'一个人吃四两米线,二十八人吃,吃多少啊?”岩泰突然板着手指算起来。
“壹拾壹斤贰两”罗缘没好气地说。
“小二,你欺负人是不是,你刚刚说没有吃的,现在怎么能称十五斤出来”岩泰勃然大怒,转身一掌拍在掌柜台上。
“这位小哥,这家店是我家少爷包了的,所有米线先供应我家,剩下的才能外卖”被称作杨管家的男人接口道。
“哟呵,既然你家少爷财大气粗,包了这家店,不会把它搬到你家是去吗,干吗还开在路上欺朦过路客人啊”岩泰口上不饶人。
“呵呵,在这方圆几里地皮上,我们少爷想包那家就包那一家,就是想叫你吃不到”杨管家好像不是什么善茬。
“看样子,你故意找我的茬吧,小子,你怕是瞎眼了”随着岩泰发怒的声音。
贺尚青已闪身上前,杨管家才待出手迎招,已被掐住脖子按在桌子上。
“好、好、好”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拍着手从柜台旁边的内室门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四名五大三粗的壮汉。
这就叫:乱世多变难言志,跋山涉水磨赤诚,道途市井观颜面,怀揣千金也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