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蒙松正在犹豫之际,而赤眉也好像想到了什么,一言不发地坐在那里,脸色阴晴不定,郦蒙松见他这样,心中更是没底,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老板娘却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是啊,我言行轻佻,我举止轻浮,可能这祸患还真是我招来的,报应啊,报应”说完,又神色一黯,真个人的气势都萎靡下去,道:“这店,开了二百余年了,据说是家传的生意,我从小就长在这店里,妈妈待我很好,哥哥也是,妈妈教我洗衣做饭,收拾整个客店,现在想起来,那段时间多好啊。”
说到此处,她留下一行泪来:“可是后来,哥哥越长越大,却始终都是小孩一般,有郎中来查看,才发现他是天生弱智之人,而这,还不是最让人伤心的地方。在我长到十五岁时,妈妈突然告诉我,我其实是孤儿,她之所以抱养我,是因为想让我当童养媳,长大之后嫁给哥哥,一起照顾他家祖宗留下的客店。说实话,妈妈养育我长大,她的大恩,我无以为报,便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可是,我那哥哥,天生痴傻,竟是不能人道,等我慢慢长大,便愈发苦恼起来,直到有一天......”说到这,她面露痛苦之色,仿佛被揭开了一块早已结痂的伤疤:“那天,有一个住店的客人,住下来后,说房中有老鼠,我前去查看,他竟是乘我不备......”
众人听到这里,发现这老板娘也是一个苦命的人,不由唏嘘,想来她这副模样,也是大有原由的吧,便耐心听了下去。
“从此之后,每每午夜梦回之时,我便会想起那夜,终于有一天,我又和一位客人发生了那样的事。后来,我自觉身子已经污秽不堪,何苦再难为自己,便越发放纵起来。可是,我的变化却都被妈妈看在眼里,终于有一天,她抓住了我。那天,她把我吊在房梁上,抽了一夜,可我不恨她,我一点也不恨她!我只恨自己的命为什么这么苦,我只恨管不住自己,我只恨自己怕死,怎么还没有挥刀自刎,竟还是苟活于世!”说到这里,老板娘声嘶力竭,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日日夜夜,变成了那个在道德与欲望的挣扎中,被碾了个粉身碎骨的苦命人。
略一停顿,语气却又黯淡下来:“对啊,我其实早就该死,如果我在那次之后就死了,妈妈可能会心疼一阵,但总不至于被我这个畜生活活气死。我被妈妈发现的第二天下午,她便死在了自己的床上,后来,镇里的秀才说,妈妈曾经叫他写过一份遗嘱,他把遗嘱带来,上面赫然写着,妈妈,她把这间祖宗传下的客店留给了我,留给了我,不是她的亲儿子啊,只是言辞恳切的让我照顾好哥哥。妈妈养育我多年,走后还想把祖宗家产,自己的儿子都托付给我,我呢?我又做了什么啊!”
说到这,她又忍不住哭了起来,五个男人脸上表情各异,郦蒙松也不知此时该做什么,只能等着老板娘继续说下去。
哭了半晌,老板娘又哽咽着继续下去:“妈妈走后,我的确是想要洁身自好,好好照顾哥哥,把店开好的。可是,我终究是个正常的女人啊,我忍了很久,却终究又败下阵来。这一次,我想好了,如果我能侥幸有孕,便生下来,让他为我和哥哥养老送终,也能传承家里香火。听起来,这个想法荒谬之极对不对?的确,现在想来,这也只是我给自己的一块遮羞布罢了。所以,我才有现在的报应么?可这老天终究是不开眼,我的错,值千刀万剐,让我下油锅都是轻的,却何必降到妈妈和哥哥身上?”说完,身子一软,竟是失去了神智,看来是过于悲切,晕了过去。
众人一看这个情况,虽然这女人曾有劣迹,但这时大有坦白之意,一时也分不清真假,免不了又头大起来。
“我看呀,各位也别互相猜疑了,虽然我们确实在这住了蛮久,但这行凶者又不一定是我们中的一员,也可能是外来的强盗,刚才李诚说我们陷入了误区,我看啊,非要在我们之中揪一个凶手出来,那才是我们现在真正的误区。”李鸣邦适时地出来打了圆场,屋中的气氛顿时又缓和下来。
不过此时郦蒙松的心中却并没有表面的平静。这也难怪,在他心中,李诚一副书生模样,而且平日里对自己又如此和气,现在出了这种事,却两次将矛头指向自己和赤眉团长,郦蒙松能高兴起来才有鬼了。
不过心里想是一回事,郦蒙松可没有傻到表现出来,虽说李鸣邦的话很有道理,凶手不一定在他们之中,却也没有任何根据,换句话说,其实凶手不一定不在他们之中,现在表现出对某个人的针对,便会影响自己和他人的判断,最后很可能还是凶手得渔翁之利。
倒不如表面上大度一点,显得自己毫不心虚,只是他暗暗地提醒自己,接下来不管又发生什么,还是要多防着点这书生从背后捅自己一刀。
“既然这事一时半会儿得不出什么结果,我看大家还是赶快搬走吧,这凶手不知道是谁,住在这晦气的地方,总归不太安全。李老,您看,要不咱们今晚就收拾收拾东西,赶快走了吧?”李诚倒是转得快,不过也正常,他和这老板本来就没什么交集,现在老板死了,却将这群人留在这里,愣是听了老板娘这么久的不知真假的故事,心中不耐烦之意当然是越发浓厚,当下就要走。
李鸣邦连忙点头赞同,他活了这么久,当然也知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便和李诚两人上楼拿东西去了。
李诚倒没什么,这老头路过二楼老板娘的房间时,却有意地远离了一步,仿佛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似的,样子十分可笑,不过郦蒙松在这样的气氛下却是笑不出来。
不多时,两人收拾停当,走下楼来,向众人作揖,就要往店门外走。郦蒙松却突然站起,几步冲到李诚之前,抓起他的手看了一眼,看完便说:“你们,不准走!”
本来大家看这死了人,便各自升起了防备之心,虽然表面上都不显山不露水,但心中实际上还是很紧张的。眼见郦蒙松突然之间发动,他们下意识地就抄起了手中的家伙。顿时,局面又变得尴尬起来。
这次是聂嘉领反应快些,尴尬地放下了刚才举在手中的板凳,说:“小兄弟,你这是要干嘛?”
郦蒙松答道:“从刚才开始,就有人说,我们陷入了一个又一个误区,但就在刚才,我发现,其实我们一直都陷在一个更大的误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