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珍珠顿了顿,继续说:“我发现,谷仓里的人,的确是我哥。只不过,他裤子都脱了,落在地上。他倚在谷垛上。他……两只手……快速地……”李珍珠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他在自己弄那个事儿。”
“那时我还不到十岁,根本不懂这是什么。他已经十四了。我吓得大叫了一声。我哥回头看到我,也吓了一跳。我扭头就往家跑,没敢和任何人说,更不敢问我哥。他后来很快也回家来,看我的眼神也是躲躲闪闪,不过他也没再提起。那之后,我总躲着我哥,我很怕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偶尔也会趁家里人都忙的时候,就偷溜出去一小会,我知道他都是去谷仓了。
再后来,我们都长大了,爹娘告诉我们,原来村里有规矩,不许互相结亲。于是我们不再不像小时候那样玩儿在一起了。到我十三岁那一年,我家开始给我哥张罗婚事。一天,我爹和胡大爹又去打猎。不过这一次,胡大爹进我家的时候慌慌张张的,连弓也忘了拿。我还打趣,问打猎怎么不带弓啊,胡大爹哈哈一笑说是啊老了就是糊涂,这就去这就去,就拉着我爹朝后山方向跑去。可是这一去,他们两人都再没回来。
众人都说是遇到了猛兽,被吃得尸骨无存。我不知道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我只知道,我娘失去了我爹,就失去了主心骨,一下子病倒了。没了男人打猎,娘又支撑不起,家里一下子就没了收入来源。我哥订了亲的姑娘家,听说了这个情况,立马退了婚。我娘在病床上维持了两年,每次稍微好一点,就起身剪纸,也不管是白天黑夜的,就想着换点口粮给我们兄妹俩,可惜身子实在是不济了,到最后眼睛都快瞎了。我还记得,她临走那天,早起精神好些了,就去厨房熬了点小米粥。没到中午,竟然就油尽灯枯熬不住了,她抓着我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别忘了一会儿把粥喝了。”
李珍珠说到这里,已经控制不住情绪,低着头,两手捂着眼睛,蹲在地上泣不成声。无尘看着她,又看看祭台上的画符。画符纹丝不动躺在祭台上,没有丝毫变化。无尘不发一言,神色淡然如常。
半晌,李珍珠情绪稍作缓和,抹了一把眼泪,继续说道:“抱歉,是我想起了旧事,一时难受。说了这半天,还没说到我的秘密。”
无尘抬眼看了看她,李珍珠顿了一顿,说:“我的秘密就是,我被李祥福强奸了。”
李珍珠说这话的时候,院子里静得出奇。院外墙角里缩着一个人影,此刻惊讶地捂住了嘴。
“我娘也走了之后,我和李祥福勉强维持生计。他也会跟着胡大哥上山打猎,不过他……体力总是不行,说是他去打猎,实际根本是胡大哥分些野货给我们,照顾我们生活。不知道是不是面子上过不去,李祥福脾气越来越暴躁,打猎回来总是摔摔打打的,有时候脸都憋得通红。那个时候胡大哥已经娶亲了,我平日无事是不会去打扰人家的。不过那天,我的确气不过李祥福那个样子,就去找胡大哥诉苦,没想到胡大哥竟然也一样暴躁,完全不是我小时候认识的胡大哥了。平时见到,许是还都克制着,可没想到,他在家里也是狠狠地打他女人。
我吓着了,回到家里,看到李祥福在喝酒。我拦着他,一时生气没控制住,就说了他两句。没想到他一个巴掌打了过来,说我本来就是捡来的货,凭什么管他李家的事……
李祥福告诉我,我根本不是爹娘亲生的,是小时候娘在河边树林子里捡回来的,也不知是谁抛下的,更不知道名姓。我爹娘好心,就全做亲生的养了。那时候李祥福已经四五岁了,都记得的。
我当时惊呆了,完全不相信他说的,只当他是喝了酒胡诌。可他说,娘临走的时候,还专门叮嘱过他,要好好照料我,也不让告诉我真相。他还说,家里真正值钱的,才不是压箱底那点子皮草,更不是桌斗里的碎银子,是什么他才不会告诉我,娘也只告诉了他一个人的。说到底,我就是个外人!
我当时气急了,我说你胡说!你就是没出息,打小尽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不惜身子,现在没得掏空了气力,跟着胡大哥上山你也是没用的。所以你没脸,你恼羞成怒,就在这里胡言乱语。你逞什么威风,你看你浑身上下哪里还像个男人!
李祥福一听立刻窜了起来,说我不像个男人?你既不是我妹妹,我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男人!他说着就来扒我的衣服,我没想到,他那个样子了,居然还有这么大力气,根本抗争不过,我……
完事之后,他像突然惊醒了一样,惊叫了一声,开始打自己耳光,之后就光着身子跑了出去。这时胡大哥来了,看到这一切,赶紧冲过来给我披上毯子。我那时不知怎的,反倒不怕了,心里静得很,好像这一切我早就预料到会发生一样。没错的,从我小时候第一次在谷仓见到李祥福,这场悲剧恐怕就已经刻在我的命里了。
总之,从那之后,我搬到了后院,常年锁着跟前院的夹门。胡大哥时常来照看我,也是监督李祥福。李祥福再也没有对我做过什么,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怕了胡大哥。而今,我要这丹药,只是为了救胡大哥。我自己这个样子,本也是没什么念想了……还不如让好人活下去。
无尘走到祭台中央,闭上双目,口中念念有词,拂尘一抖,飒飒生风,烛光随之狂野摇摆。无尘转身施法,一起一落间,三张画符均已入手。无尘双手合十,将画符举过头顶,又凌空一个翻身,将画符顺序摆回祭台。“忽”地一声,两盏烛火相继熄灭,院子里陷入一片墨黑,地上只有毛月亮的微光。
不消一会儿工夫,左起第一张画符果然“倏倏”闪起了幽光,转瞬间皱成一团,竟然就燃烧了起来。火光,一面映着李珍珠苍白的脸孔,另一面,念念作法的无尘,竟生冷得没有一丝表情,仿佛只是一个傀儡,戴了一副人皮面具。
待火光灭尽,画符燃化成灰,无尘拿起画符对应的锦盒,将其中的丹丸递给了李珍珠。
远处传来一阵不合时宜的蛙鸣。又是村口的河。仲夏以来,河里的莲叶连成了片,莲香,蛙鸣,月光。河里的水依旧清凉,水里的桥依旧古拙。一片繁盛间,却不知秋意已经渐渐袭来。
清晨,无尘从昨夜施法的疲倦中醒来,大门被人拍得震天响。打开门,竟是一脸惊恐的李祥福:“道长,你不是说能救命的吗?胡猎户今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