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巷深处,亭台楼阁、屋宇寝殿依山傍水而建,绵延数里。这一带,便是幕候府上下数千人的居所。如此大家族,门前却十分清冷,只两个威严的大石狮子蹲立于正门两旁,添了气派。
侯府偏房大院,最东边的上房中,红海夜明珠被晨光照得眯了眼。此时,伺候洗漱的婆子小厮们已经退下,镂空雕刻的长寿床旁,坐着一名未施粉黛,容光尤存的妇人。
幕歌身旁坐着的中年美妇人——温晴,她两条纤纤柔荑伸出蓝莲袖边儿长袍,轻轻抚过幕歌手腕上深窄的伤疤。这伤,自然是庆离的兰花藤蔓割出,幕歌花费了不少功夫才令其止血愈合,并刻意用长袖遮住了。只是,这伤哪里瞒得过一心牵挂着她的娘亲。
温晴在心里替女儿痛,嘴中却只有安慰。她柔声说道:“歌儿,你受委屈了。罗刹王府你不想去,便不去。”
罗刹王权势滔天,深受百姓爱戴,可天下谁人不知,他是个克妻的命!罗刹王先后娶了四妻,皆失踪,皇帝举全国搜魂者之力,都未寻到四人踪迹。
继第四任妻子死后,皇帝再下圣旨,各大功勋世家皆须派女儿一名,参选王爷之妻。幕歌这个一直未崛起魂力的废柴,自然成了家族弃女。这也是促使幕歌同庆离私奔的导火索。
幕歌嫣然一笑,说道:“娘,我愿意嫁到王爷府了。”
幕歌心中惦记的,却是王府中的魂珠。紫魂珠本是一对,幕歌苏醒的这半年来,她苦心寻觅的另一颗魂珠,正是此次罗刹王给第五任妻子的聘礼!幕歌当年陨落,三魂七魄与心魂被分开封印在两颗魂珠内。
幕歌绝对要得到封印了自己心魂的魂珠!
温晴听到女儿话,眼眸流动着暖阳,欣慰地点点头,她只当女儿经历了庆离的挫折后,懂事了。
温晴又怎么会亲手将女儿往黄泉路上推。温晴其实早就贿赂了公公,绝不会让女儿顺利当选,温晴只需要女儿去走走过场。从前的幕歌却连这也不答应,让母亲操碎了心。
幕歌撇了撇窗外露出半脸的太阳,她欢喜地说道:“娘,今天是魂庆大典吧,我的魂力觉醒了!”
魂庆大典即魂力考核,是整个候府每年最重要的盛会,也是候府子孙改变地位的绝佳机会。
说这幕家本是开国功臣。可惜新帝即位,集权中央,仅赐了幕家老爷这么个侯爵虚职,回到寿阳城养老。幕侯府看上去如此光耀奢华,却是半点实权也没有。
整个幕家唯一的期盼,便是能有子孙通过全国的魂战大考,继而加官进爵,效力天朝,重振家族雄风。
温晴听到这话,面色却立刻沉了下来,她握着幕歌的手一紧,隐有薄汗渗出。窗外和风吹来丝丝凉意,温晴拢了拢身上随意披着的蓝莲袍子,站起身来。
温晴走到素漆的立式多宝柜前面,将红海夜明珠左右转了几圈,多宝柜的暗阁“嗞啦”一声打开,温晴双手捧出一根火晶项链。
火晶坠子一出,整个房间如陷滔天火海,幕歌的长衫被炙热的温度,烤出丝绒焦味儿。
温晴快步走到床旁,将跳跃着火苗的坠子,戴在幕歌的脖颈上。火晶立时黯淡了光芒,变成了一块平平无奇的红石头,屋内的热度迅速冷却下来。
幕歌却在戴上火晶项链的瞬间,感到一只灼热的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心脏,挤压得飞速跳动。幕歌十指抚在菱形红石头上,思绪飘到了千年前那场屠魔大战。
这火晶石头,竟令幕歌想到,千年前那灭世邪王脖子上的项链!
温晴亦是透过火晶石,凝视着记忆深处的家族古训,她长叹一声,说道:“我们血族一脉人丁凋零,千年来,更是无人觉醒魂力。能力与灾祸相随,惟愿先祖传下的项链,保你一世安泰……”
幕老侯爷重金打造的演魂场,凿整座香山建成,呈巨大的七角形中空蜂窝状。千余人按地位高低,分在不同房间,每个房间设有视野开阔的观景台,朝向演魂中心硕大的圆形空地。
圆形空地上,一只丈高的高脚金杯屹立其中。
一名魂修者正双手握住细长的杯身,集中精神将魂力传输到金柱中。柱中透明液体渐渐转成浅灰色,却再无变化,少年脸都涨红了,仍未将液体颜色加深。最终,一滴浅灰泪晶从金杯杯口溢出,少年双手接住泪晶,别在左胸前,颓然退场。
少年回到第一层最大的房间里,这里聚满了参加魂力测试的百余人,少年在人群中发现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眼前一亮,高声说道:“瞧瞧,废物十一也来了。”
众人将注意力集中在幕歌身上,便不再对全场魂力最低的少年窃窃私语。幕歌家中排行十一,大家都不记得她的名字,叫废物十一早就习以为常。
幕歌今日的装扮却与往日不同,她穿着最不起眼的灰色衣裳,长发盘起,粉黛未施。她本就身材高挑,雌雄莫辨,这么一打扮,俨然一个俊俏小少年。
围坐雅桌的一小胖子大声笑道:“我打赌,她今年的魂测结果还是小透明,啧、啧……透明的废物,在大家族中真是举世无双,哈哈哈。”
整个房间内,仅男女分坐的两张雅桌,桌上摆着。其中坐着的,不是幕家最有潜力的子孙,便是寿阳城门第显赫的贵族子弟。
坐在小胖子左手边的大个子一脸贱笑:“这还用赌?我赌她今年被新一代植物魂宠给玩死!”
幕歌在一片哄笑声中淡定上场。
幕歌稳扎马步,双手紧握杯身,感受着遒劲的魂力从四肢百骸汇入双掌。正当幕歌欲发力时,脖子上的火晶一闪,一股灼热的温度迅速窜进她的心脏,幕歌被烧得四肢发软,大汗淋漓,险些栽倒地面。
幕歌的血液在这一瞬间沸腾起来。
幕歌强以魂力压制住冲脑热血,心中惊异非常:“我传承的血脉怎么不受自己控制?这火晶又是怎么回事?”
幕歌这么一耽搁,已经过了魂测限定的时间,看台上的人群早就看不下去了,驱逐声此起彼伏:“小透明,别杵在那儿丢人现眼了,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