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你的名字我的姓氏
我对会议本身并不感冒,那些空洞的、动辄精神原则的老生常谈总让人兴趣缺缺,这种会议最大的成果只会加速脑细胞的死亡。勒景是最在乎自己头脑的人,当四方的一位高级职员在上面高谈阔论时,勒景的眼睛象猫在假寐似的微张着极小的缝,适者生存,很显然勒景总会找到生存之道。
在那个话多的让人瞌睡的家伙终于安静的时候,一个四十开外的男人,简要介绍了自己,大家都清醒地判断出他来自四方贸易总部。
“我希望每一个公司都来回答我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很简单但也最难定义,这是我们投资房地产时最困扰我们高层的问题,现在我把这个问题交给你们,想听听你们的见解,请告诉我什么才是真正的房子?最好用两三句话就说明,不要太长,今天来的人比较多,他说的不急不徐,却让人感到一种有内而外的气势,下面一下子静了好多。
“我认为建筑科学、布局合理、设计美观的房子才是真正的房子。”一个叫天林的大广告公司急于表现第一个发了言。
台上的副总问了一句:“如果你是消费者,会被所谓的建筑科学、布局合理、设计美观几个字打动吗?”
台下的很多人开始交头接耳,似乎这个海市蜃楼般的形容的确打动不了几个人。
“我是三色鹿设计室的,假如用现代视角来解构房子的概念,我认为便利与实用并重,时尚与简约并行的房子才是真正的房子。”一个男人站起来再次打破了平静。
“你能告诉我目前能有多少房子能达到你上面所说的要求?另外你其实根本没告诉大家现代和传统取舍的尺度在哪里?我们的房子并非是用几个形容词建造出来的”
多么尖锐的评价,但无可否认这位副总的评价非常到位,引人深思。当我看勒景的时候,他只是转过头冲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若大的会议室竟然冷场了,似乎谁都不想当炮灰,明哲保身、但求无过是大多数广告公司的心态。
“你怎么看?”勒景低声问我。
“我没搞过广告,因此不知道怎么回答?”我冲勒景摇头。
“廖莎,现在你要以你最原始的感觉告诉我房子给你一种什么感觉?这很重要,我想看看我想的对不对?”勒景写了张纸条给我。
“温馨、塌实、满足”我写了几个字递给他。
他笑了,如释重负地放松了表情。
“看样没人能回答这个问题了?”台上的副总失望地询问着每一张脸。
“我代表柯可树广告工作室来回答这个问题,我想用一个字就能回答您的问题,那就是‘家’,我想它代表了房子的一切含义。”这个声音不大却很有力度,震撼了每一个人,而这个声音就来自我旁边,勒景,他自信地站在那里,有着我从来不曾发觉的魄力。一直以来我把他当作是我儿时的伙伴、老朋友,或许象廖羽一样,是亲人一类的人,而今天的他则变成了有着自己独特见解的成年人,我看到了一种成长,我曾经忽视的成长。
副总和旁边的人耳语了半天,我看见曾烈冲我们微笑,很真挚的微笑,我想那是来自朋友的微笑。勒景不知道,我带他收下这份久违的礼物,时间会证明一切,我相信。
“这是我认为最完美的回答,出这个问题不是要刁难大家,而是我们认为用最质朴的心态来理解消费者很重要。我们需要的广告也是这样,过度渲染的广告只会带给四方外在的加分,而我们需要一个长远的发展,因此消费者本身才是四方永远的加分。”副总的一席话后,掌声也随之响起。
“柯可树,很有意思的名字。”副总再次冲勒景笑了笑,然后低头翻阅材料。
“勒景,是吧?”副总问
“是,我是。”勒景起身回答。
“好的,我知道了,你的问题回答的很精彩。”副总夸赞勒景,大家在下面骚动起来,他依然淡然的端坐在那里,似乎一切都心里有数。
“下面这里有四方总部评标委员会成员集体出的一道题目,说实话,来之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现在我准备念给诸位,也希望各个广告公司、工作室能很好的完成这个题目,竞标文件以及在以后各个环节上的发挥都将影响你们最后的胜负。”说完,这位副总拿出一个封好的信封,当面拆开,然后展开看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笑了。
“大家都知道名氏企业是四方贸易最大的股东,下面请诸位以参标公司为单位用广告语汇来宣传一下名氏企业,不超过三十个字,时间为三十分钟,大家可以出去商量,也可以在这里考虑,四点十分将文案交给曾助理。
“这回该你了?”勒景把笔递给我。
“我?”我诧异地问。
“那当然,不是已经是我的特别助理了吗?”勒景说。
“开什么玩笑啊!这么关键的时候。”我数落他。
“没开玩笑,你随便写,我信任你。”勒景的娃娃脸让我觉得他未免太放松了点。
“太冒险了,会功亏一篑的。”我把笔又塞到了他的手中。
“来,我们出去说。”勒景拉着我走了出去。
在上面的天台上,勒景放开了我,我们靠着栏杆,俯视着底下那些如蚂蚁般的汽车。
“看,今天的天多蓝。”勒景仰起头一派的悠然自得。
“是啊,只是现在欣赏它还不是时候。”我嘟囔。
“那就赶快想啊?”他转过头来。
“名氏,听着怪怪的,不知道能在文案中写什么?”我的胳膊扒在围栏上开始搜肠刮肚。
“廖莎,先不要想这个,现在我说什么你都要配合着做。”他一本正经。
“首先闭上眼睛。”我遵照指示。
“然后两手平举,深吸一口气,均匀吐出。这样反复做上五六次。”他继续交代着。
“陈染前段时间练普拉提,好象有几个动作就是这样的。”我偷看他。
“别说话,要用心做。”他命令道。
有几个老板会让员工做这样的事情,此刻我想起了那个新名词“心灵养生操”,可是如果说有压力,那也是应该他才是,我只不过为他担心了一点点。
“现在抬头看看蓝天。”他笑着说。
“笑什么笑?在搞什么鬼?”我斜昵他。
“刚才你做动作的时候,象个大狗熊。”勒景笑的眼睛眯了起来。
真是的,运动神经不发达,也不至于让他形容成那么臃肿不堪吧?!
“哎,看那里,有一只鸟。”他突然叫着指给我看。
“什么呀,就是一只麻雀而已,飞那么快,都没看清。”我失望地眺望着那已经是空荡荡的天空冲略有些兴奋的勒景说。
“好象比麻雀大些。”勒景不同意我的说法。
“好象是。”我这样说后,勒景奇怪地看我想要表达些什么。
“本来就是嘛,没发现有只傻鸟就站在我的前面。”虽然粗俗了些,但偶尔听到我出口成赃,勒景感到很有意思,嘴角下拉着笑了起来,我也突然很放松,刚才的沉重也一扫而光。
“现在你要告诉我名氏让你想到了什么?”勒景终于回归正题。
“我只是说说,你不要当真,最终还要你自己想。说实在的,名氏只让我想到了张学友,那首歌《你的名字我的姓氏》,其他的就再没有了。”对于这个拙劣的回答,我很没自信。
“下面呢?那可是个企业?”勒景拿着本子记录着我说的话,低头沉思。
“咫尺相连,永留心间。”我信口瞎掰。
“怎么象在示爱?”勒景的眼珠翻了翻。
“好象有点,喂,名氏企业到底是经营什么的?有珠宝吗?”我问。
“有,只是在珠宝类的企业中,名气没那么大而已。”勒景不断在本子上写着名氏几个字,忽然,他象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我们可以把它定位为珠宝广告,题目并没有局限在什么类别,只是宣传名氏而已,应该能行,这有几个字?”他急忙问我。
“十六个字,好象少了点。”我客观地说。
“足够了。”勒景又兴奋起来,拉着我回到会议室。
在将那个文案交给曾烈的时候,他特意打量了下曾烈,突然问:“我好象在哪里见过你,以前我们见过吗?”勒景不确定地问。
“或许我们见过吧!但一下想不起来。”曾烈接过文案装进信封,在上面写出了勒景、廖莎四个字。
“能这么轻易写出我们的名字,或许我们真的见过。很多人都把我的名字写成快乐的‘乐’?”勒景诧异地看向曾烈。
“如果我无法和到会的人一一对上号,那会被公司炒掉的。”曾烈急忙掩饰。
勒景点点头,但觉得依然很难理解,若有所思地朝座位的方向走去,曾烈抬头,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我,然后低声说:“不要告诉他我是谁,说好要忘记的。”
我的心顿时冷却了下来,我点头,然后木然地走过那一排排的椅子,他要放弃自己了,我对自己说。那个叫曾烈的人依然忙碌着,在座位上,我看到他的影子投射在地面上,影影绰绰,来回晃动,当他坐到最边上的座位上时,那块洒着阳光的水泥地,光秃秃的,什么也没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