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孤独的鱼角纹
曾烈失神地走在无边地夜色中,世界原来是这样寂静无声,所有的一切都无法和他回应,他的眼前是一片茫茫的戈壁,怎么走也走不出。他曾经有一个最懂他的母亲,只要一个眼神,她便了解他的喜怒哀乐。他曾经有一个才华横溢的父亲,只要看到他的画,他就觉得很幸福。但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璀璨而过的流星,无法在人类的星球停留。想到这里,曾烈觉得他的心竟然比这个冬日还寒冷,他奔跑,在那条到不了终点的道路上奔跑,他觉得自己被掏空了,成了空心人,没有思想,没有感情,只有这样悲哀地等待所有的命运。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停了下来,目光触及的地方是那个他曾经生活过的小巷,为什么又回到了这里?为什么?他逃了十二个光阴,期间换了名字,扔了绘画,甚至不曾回过北方一次,但他终究逃不过命运。在那个站牌下的座位上曾烈无力地坐下,公交车一辆一辆的过去,曾烈感到浑身被灌了铅,无法动弹。
不知过了多久,一条围巾突然搭在了曾烈的脖子上,有淡淡的柠檬香味,这味道他很熟悉。有个女孩子坐在了他旁边,因为感到了座位上的寒气,开始龇牙咧嘴。
“不冷吗?!”女孩子捂着冻僵的鼻头问。
曾烈用劲气力笑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没看出来,以为自己是热血青年吗?这么冷的天。”女孩儿摘下手套,在他的额头上伸手摸了半天。
发现体温正常,她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正准备把手抽回去,却被曾烈一把攥住,然后连人整个带进了他的怀中,紧紧地搂住。她没有挣扎,任他冰冷的气息笼罩着他,世界忽然变的好安静。
“北方的天气真是太冷了。”廖莎听到此,不禁用手搂紧了他的脖子。
她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当她从公交车上下来,曾烈的辛苦和压抑便这样尽收眼底了,这一刻的曾烈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他以为自己可以坚强地活着,然而谁都有无法承受的东西,眼前的这个包裹着至晓灵魂的躯壳已经无法抵御更多的风雨。每个人的人生都不应该被悲剧所埋葬,她想拯救他的,如果她可以成为普洛米修斯,她愿为他带来光明。
那是一个微小的火种,闪烁着美好、瑰丽的光芒。对于曾烈来说,廖莎曾是他眼中快乐、不喑世事的同伴,纯净、充满灵性。当他搂住了这个小小的火种的时候,他才知道她竟有着如此神奇惊人的力量,她燃烧成一片火焰,冰雪消融,万物复苏,在暗夜中他仿佛看到了黎明的地平线。
“今天运气太遭了,是特地来这里看天上的嫦娥的?”曾烈混乱地放开了廖莎,半开玩笑地掩饰着心中的痛苦。
“原来是这样,怎么感觉有点遗憾?”廖莎两手抱臂望着天上的月亮笑问曾烈。
“高处不胜寒啊?我也只是个凡人!。”曾烈靠在椅背上故作悠闲地说。
“被嫦娥贬下凡尘的感觉是不好,但你可比天蓬元帅的下场要好的多了,所以想开点,至晓!十五的月亮总会挂在那里的。”廖莎拍了拍曾烈的肩膀以资鼓励。
“是啊,至少还有个老姑娘可以将就。”曾烈低声叹息。
“喂,我那只是对围城中有妇之夫的同情。”廖莎抗议着。
“有妇之夫?”曾烈听闻后,忽然绝望地大笑了起来,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这句曾经的玩笑话看样要在自己身上应验了。
月光澄澈地照着廖莎的脸庞,此时此刻她象一株美丽的蝴蝶兰,召唤着春天。曾烈突然警醒,年少的时光原来早已在他的心里撒下了种子,当他搂住廖莎的那一刻,他心中的城池就沦陷了,那种感觉只能用溃败来形容。这是场没有硝烟的战争,胜利者不费一枪一弹在他的心房插上了胜利的旗帜,失败者已经投降,可胜利者却浑然不知。他失败的很幸福,铭记就已足够,作为一个准“有妇之夫”,他只能当一个逃兵。
“至晓,知道为什么爱笑的人会有鱼角纹,因为微笑需要力气,它会很累人,它会趁你不注意的时候就偷走了你的青春。”
曾烈听闻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廖莎注视着曾烈,眼中飞舞着忧郁的流沙,少了几许神采。曾烈的目光在碰触到这些时突然很不是滋味,她是那么了解他,所以在他心里才显得弥足珍贵。她偷偷地在自己的心上画了一道窗,而她没走,停留在那里,成为红日、明月、繁星、流云、雾霭……,让他沉浸在这片风景中,无法走出。
“廖莎,青春总会老去的,谁也留不住。对于一个即将步入婚姻的人,我必须微笑着接受你的祝福。”曾烈咬紧牙关,沉重地吐出这几个字,笑的很凄凉。
这个消息让廖莎一下子回不过味来,那是一个巨大的惊叹号,当她从曾烈的眼神中确认了它的真实性后,不知道为什么廖莎觉得心里很疼,可是脸上却不自然地挂起了微笑。为什么会矛盾呢?应该为他高兴的,这么多年的游走,她还是见到了他,这是以前她不敢想的事情,而且他应该获得更多的幸福的,可她竟然无法说出一句祝福的话,但总要为他做些什么,为他做些什么。
倏地廖莎站了起来,走到至晓面前,璀璨地笑了一下,然后跳起了那首《假如幸福你就拍拍手》,在这个寒夜里,她拉起了他,围着他旋转,与他击掌,一起跺脚,她大声地唱着,跳着,在她累的要滑下去的时候,他抱住了她。
“别跳了,廖莎,别跳了。”他拍着剧烈喘息着的廖莎,痛苦地说。
这不是属于她的怀抱,她要放开他,人生中的无奈总是纷至沓来,她要学着习惯,习惯人生中那些不完美的情节,她挣脱了他的怀抱,精灵似的跳离到不远处,对他说:
“至晓,接受一个老姑娘的祝福会不吉利的,我有一点点迷信,所以必须把所有的祝福都咽进肚子里去。忘了告诉你,相爱的人脸上长出的鱼角纹会很对称,那是爱的痕迹,会让人长命百岁,所以以后要对她常常微笑,等这趟公共汽车来了,你要回去,不然她会着急的。”
那张风暴掠过的面孔,此时晴朗的如那秋天湛蓝的天际,挂着真诚的微笑,曾烈知道今日的近在咫尺都会在之后变成天上的一轮明月,遥不可及。他走近她,将围巾摘下,温柔地为廖莎系好,他想为她做很多事情,可是他此时只能做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远处公共汽车遥遥晃晃的灯光向他们席卷而来。
“你给的礼物总是最好的。”曾烈不敢看廖莎的眼睛,他忽然觉得自己是懦弱的,他害怕他会窥探到些什么,他害怕自己的心会不听使唤。
在车到来的一刻,他搂了她一下,然后头也不回地跳上那趟开往明天的汽车,在车离去的
时候他冲站牌下的廖莎微笑,他知道他的鱼角纹永远要孤独了,不会有和它对称的人出现了,曾烈打开了车窗,冷风吹过,将那残留的柠檬香气也带走了,只留下那记忆的味道,让他时刻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