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沉痛来源于无法选择
老人的眼睛跳动了一下,花白的眉毛愤然地挑了起来。忌日,这个家庭最忌讳的词语,让他无所遁逃,当年所发生的种种历历在目。那场悲剧过后,他把女儿的骨灰盒包裹起来锁在柜子里,这么多年来他不曾给她过过忌日,他麻痹自己不去相信那个另他无比骄傲的女儿已经离开了人世,他把她的离去当作一场远行。另外他要惩罚她,他溺爱了她太久,才会让她忤逆他,背叛他,跟着一个挨千刀的男人远走他乡,死的不明不白,他不会给她过忌日,不会为她留眼泪,那是她自找的,这么多年了,他依然无法原谅自己的女儿。老人蹒跚地站起来,晦暗地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曾烈。
“跟我来。”他指着曾烈僵硬地吐出三个字。
曾烈跟在爷爷的身后,进入了卧房,老人取出钥匙去开柜子上的锁,却因为双手的颤抖几次未将钥匙捅进锁眼,曾烈赶忙上去帮忙,却被老人执拗地推开了。那种排斥再次刺痛了曾烈,他始终是个外人,或许他的存在是对生命最大的讽刺,或许他应该象草芥般被放逐天涯,远离所有人的视线。
“不用等到明年,现在你就可以告诉你妈你年底结婚,而且我答应你在成家以后,我会把它交给你。”老人褶皱的手掌摩挲着这个骨灰盒,他相信这个协定曾烈会接受,他曾经没能阻止一场不幸,而现在他相信自己替曾烈做出的选择是正确的,他要让曾烈按照他的安排去走,只有那样他才有幸福可言,眼前的这个孩子有着和他母亲太多相同的地方,他要终结任何有可能发生的悲剧,趁他还有口气的时候。
“你一定要这样吗?你当年的失败非要在我身上赢回来吗?”曾烈在听过那**裸的交易后,以往的顺从、克制在瞬间崩逝,他眼中的桀骜不训让老人依稀看到了当年女儿的反抗,愤怒刹那间燃烧了整个房间,老人颤抖着扶着柜子坐到了床上,辛酸地冷笑不止。
“我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不愧是韩家的人,你父亲害死了我的女儿,现在你也要学你父亲来逼死我吗?你的母亲带给我的失败让我这一辈子都无法原谅自己,你以为我在争什么,我不在乎她跟着你的死鬼父亲过那种疯狂的生活,不在乎他抢走了她,我在乎的是我养育了那么多年的孩子突然就没了,我能阻止的啊,而我却晚了一步。”老人悲伤地吼到,狂燥的将拐杖摔到了地上,审判着曾烈的罪恶。
曾烈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他最不愿意面对的便是父亲逼死母亲的事实,他曾经那么深切地崇拜过他的父亲,在他心里父亲是最优秀的画家,他相信那些挂满整面墙壁,父亲画笔下的母亲是爱的最好例证,但是有一天这一切都变了,变成了他的错觉,他的母亲带着手腕上那道触目惊心的伤口被停放在了冰冷的太平间内,而他父亲没有辩驳的沉默证实了一切。
曾烈痛苦地坐在了地上。
“你一点余地都不留给我吗?”曾烈低着头问,声音充满了疲惫。
“曾烈,你要成为我的另一个失败吗?你要让我对你放任不管,就这样去地下见你母亲吗?我不是一点余地都不给你,虽然你的母亲伤了我的心,但是我仍然想挽回些什么,我希望你不要重捣覆辙,你太象你的母亲。从你来这里的第一天起我尽我所能给你最好的教育条件,除了绘画,我让你选择你喜欢从事的任何工作,现在我希望你能成家立事,摆脱掉以前的种种,开开心心的生活。你和钟云认识有几年了,就算我不提,她的父母也会觉得我们没有诚意,你怎么不能替钟云想想呢?是爷爷我错了吗?你为什么要排斥我所有的建议呢?你的父亲没有好好对待你的母亲,我希望你不要象他,把他永远的忘掉。”老人冷静了下来,睿智地盯着曾烈。
“够了,爷爷,你总是这样。如果我的父母亏欠了你,我愿意让你在我身上赢回来。收起你那些一劳永逸的理由吧!为什么你就不能正视你的失败呢?知道奶奶临终前怎么给我说吗?她说让我离开这里,因为我在这里会走上我母亲同样的路,这个家已经埋葬了一个人,不能再有第二个。知道我为什么不走吗?我不想让你为此去唾骂我的母亲。我答应你,我会替我的母亲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要代替她接受惩戒,让你挽回你的失败,要让你在收获成功的快感中永远的高高在上,我也会仇恨我的父亲,你不用费劲心思地去电信局查我的电话记录,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们见面了吗?我告诉你我不会,我这么说不是因为被你那美丽无私的宣讲所打动,而是我不想伤害我的母亲。我答应你,我都答应你,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曾烈狂涓地宣泄出所有的愤怒和悲哀,象行尸走肉般推开房门走了出去,留下了那个被震撼的老人,他斜靠着墙壁,怕他会倒下去,他曾经多么害怕老伴在女儿死后怪罪他,可是她什么也没说,原来她是怪他的,这个事实沉重地打击了他,都是他错了吗?爱也会错吗?老人闭上了眼睛,他累了,这样的生活与岁月让他疲惫极了,没有人来解脱他,没有。
曾烈苍白地跑出来,钟云站了起来,目光相对,依然是亿万光年的距离。
“曾烈,我没事的,我们明年考虑也好。”钟云看到了曾烈的悲伤,子书的父母告诉她曾烈的家庭是个悲剧,她清晰地听见刚才屋内的谈话,曾烈的母亲被逼而死这句话在她脑海中不断的跳动,她才开始理解曾烈为什么会那样与周围格格不入,她才知道自己对曾烈的了解是那么少。她应该包容他的,推迟就推迟吧,只是几个月而已,钟云诚恳地做出了决定。
“钟云,我答应了爷爷,还是订到年底,其他的不重要。爷爷可能还有话和你说,我有事先走了,子书替我送送钟云。”曾烈拿上外套,冲出了大门,钟云想叫住曾烈,却被子书拦了下来。
“让他去吧,过几天就会好的。”子书茫然地说。
子书虽然不了解过去的事情,但他知道曾烈内心时常是痛苦的。他曾经见到曾烈画过一张他母亲的画像,却被爷爷给撕掉了,那次父亲和爷爷都发了很大的火,而从此曾烈也不再准许被画画了,他很愧疚,要不是他告诉父亲曾烈画的画非常好,也不会给曾烈带来那么多的伤害。从曾烈到来的那一刻,他目睹了家人太多让他不能理解的作法,他喜欢曾烈,喜欢他在这种压力下依然没有被扭曲,喜欢他在自己面前浮现地那些真性情,这也是他和曾烈的关系一直很好的原因,子书希望能尽量弥补家里人对曾烈所做的一切。这个家庭中有很多他不喜欢的东西,那种时时笼罩地低气压让谁都想逃。他希望曾烈能幸福,也希望眼前的女人能给曾烈带来幸福,子书意味深长地看着钟云,或许那是拯救曾烈的唯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