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一所公寓里,窗帘紧拉,陈旧的台灯发射出昏黄压抑的光线,在这种灯光下,屋里的陈设愈显简陋,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沙发上,长期不加打理的头发和面容欺骗了他的年龄,他眉头紧锁,手里是一份刚刚拿到的邮件,蔓城来的,发白的手指关节显示出他对这封邮件的高度重视。
他拆封了,里面是一沓厚厚的文件,显然这些文件都不是他的目标,被他丢在一边,他把手伸进邮包内部,摸索了一会儿,撕开一道口子,从里面取出一样东西,是张照片,隔着栅栏远景拍摄的,栅栏那边有一个女孩,站在一家白色的房子前,这房子他再熟悉不过了——白家,把照片反过来,背面右下角只有两个字:白娡。
白金飞面部抽搐,像怕被谁看见一样,双手掩面哭泣起来,又或者是他自己不想看见对面屏幕上投射过来的落魄颓废的模样。流放在异国他乡的这十年来,哪里是艰难二字可以形容囊括的,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活过这孤苦无依的十年。当年他连自己母亲的葬礼都没参加就被赶出蔓城,来到英国,日夜被人监视,他一次次找机会回蔓城都已失败告终,他的父亲白永年发话永远不许他回到蔓城,就当没有这个儿子。再后来他的身份都被注销了,护照也被作废,更是寸步难行,他像一个黑户一样在一个陌生的国家不为人知。
直到四年前,他才重新获得自己的身份,并且与蔓城取得了联系,知道姐姐回了白家,马上又传来她的死讯,后来白家又辟谣说没有这回事,姐姐是去了法国陪白永宁小姐,各种消息版本传得风风雨雨,他身在英国,无法确认消息的真实性,但是他在白家生活了十五年,从未听人提起过这位姑姑,然而他愿意相信姐姐还活着这个消息,于是去了法国,两年里把法国翻了个底朝天,才终于认清一切都是白家的谎言。
两年前,他回到英国,可能是搞出了很大动静,被蔓城那边发觉了,他再次被严密监视,但这次他已经不会像年幼的时候那么冲动了,四处碰壁,他学会了明面上屈服于白家的人,暗地里悄悄建立自己的信息网络,培养亲信,雇人调查事实真相。
几个月前他也曾收到过这样一封蔓城寄来的邮件,里面是当年那位无主女尸的死亡档案,详细记录了她的年龄,血型,死亡时间,死亡原因,唯独没有姓名,但是那张死者的照片已经宣告了一切,白家可以堂而皇之地否认死者身份去欺瞒所有的人,但是他认识那个人,她就是姐姐,曾经那个高贵骄傲的白家大小姐竟然惨死在医院里,无人认领。那是他深爱的姐姐,得知消息后,愤怒使他咬牙切齿地想要手刃所有害死他姐姐的凶手!可是,首当其冲的凶手不应该是自己吗?事发之后,他还能披一张白家的皮,苟延残喘在世间,而姐姐却被所有人凌辱致死。
他恨世人,也恨自己。
结束了所有的调查,同时他也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他没能力和白永年对抗,也没勇气杀死自己,只能在公寓里醉生梦死,祈求能突然一日醒不过来,就能糊里糊涂找妈妈姐姐相聚去了。
这张照片无疑是一剂强心剂,将他重新拉回了现实世界,他现在脑子里全部是这个名字。
“白娡,你是谁?”白金飞从久远的记忆里苏醒过来之后,心里不断发问。
即使这样发问,他心里也七七八八有了答案。
想推测出白娡的身份并不难,白家说她是白永宁小姐的女儿,白永年的确有个妹妹叫白永宁,但是年幼的时候就被报复白永年的人杀死,之所以白家宣称她常年居住国外,是妄图制造白家横行蔓城无人敢动的假象,这是白永年早年之举,而现在一个已经不存在的人都要被他们利用来粉饰太平,蔓城,真真是虚伪无情之地。
和姐姐同时出现在蔓城,姓白,住在白家,只有一个可能,她是姐姐的孩子,是白家的孩子,是他的女儿!
这个结果,白金飞没有料到,更想不通为什么白娡能在白家生活那么久,姐姐已经死了四年了,那么白娡就在白家待了四年,他都被赶出来了,为什么白娡能待在白家。不知道这中间还发生了什么事,他急切地想知道事情全部真相。
然而要弄清楚这所有的一切,只有……回蔓城。
紧闭的窗帘被打开,外面已不是“雾都”之称的英国伦敦,而是同样阴雨绵绵的蔓城边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