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如期甩下最后一片叶落,是残阳的颜色,冬季也在这个城市如期而至。
月光依旧凌厉的惨淡,划过残根树枝,泻在肮脏的小道上,和污水一起渐渐流逝,空气中夹杂着血的腥味,在寒风中瑟过。
似乎是已经很晚了,在毫无一人的马路上,只有三个身影投射在公交车站的站牌下,就连头上的灯光也是如此吝啬地照着自己足下的一片地,和月光一般惨淡的微黄。四周寂静得似乎连时间都停止了。
“你们真的要离开这里么?”阿路穿着棕色的大皮衣,棕色的卷发在灯光下看起来像是在欺骗人的眼睛。
“恩。”简叙静静地应了声,没有去看身后的信子。
随后,黑夜中缓缓出现一丝灯光,从远处靠近,渐渐清晰。寒风伴随着公交车的杂音扑面而来而来,她们不约而同地看向驶来的灯光。
“为什么当你终于可以留下来的时候,你又选择离开?”阿路走到简叙身边,看着她,“你一直都想逃离那个世界,现在你终于可以逃离了,却又要回去?”
她的眼眸一直都是金色的光点,就像黑夜中最后一丝的灯火,即使经历了那么多,仍然不息。
简叙笑了笑,却笑得无奈,笑得心酸,“有的时候,我们总是需要做些事情惩罚自己。”
一辆公交车在一阵刺耳的刹车声后停在了她们面前。
车里的灯光静静地照亮了前方的视线,简叙摘下眼镜,眼前突然一片模糊,却依稀看到远处枯枝下朦胧的黑影,简叙把眼镜在衣角上蹭了蹭又重新戴上眼镜,黑影却在一瞬间消失在空气中……
车门缓缓打开,信子安静地提着行李上了公交车,简叙轻轻地抱住了阿里,嗅到了她的身上依旧有初见的味道,有一直不曾改变的记忆。
“没有人希望你这样惩罚自己啊。”阿路叹气。
简叙没有出声,只是放开了阿麦,跟着信子上了公交车。
“简叙。”阿路忍不住喊出了声。
简叙回头看向阿路,公交车门却“吱呀”一声,关上了。
简叙透过玻璃看着阿路,那扇门,是决绝的将她们彻底隔开了。
一瞬间,那一切,从此结束了……
——阿路,他在那里等我。
简叙知道阿路听不见,可她相信阿路能懂,就像那个消失的黑影一样,一直都懂。
车缓缓启动,窗外的一切在慢慢倒退,阿路看着缓缓开走的车,疾走了几步,最终停了下来,静静地站着,看着。
而对简叙来说,这一切都像一去不返了,只能过去,唯一的办法只能过去。
残因,我知道,你知道。
公交车慢慢离开地面,开向空中,终于消失在弥漫的雾霭中,就像曾未出现过一般。
信子至始至终没有一句言语,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深邃的瞳仁里什么也倒映不出。
黑暗天空渐渐露出了鱼肚的暗黄,黎明,似乎就要出现在天边。
而这一切……
究竟只是个开始?
还是个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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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念快乐!
看完信子发来的短信,简叙不动声息地关了机,抬头看向挂在墙上的钟。
——这一切,真像人们所说的梦境。
那钟依旧平静缓慢地流逝着自己的时间,一步一步,仿佛即使沧海荒芜也不会停下它的脚步。
简叙看着那分针在渐渐靠近时针,而它们也犹快抵达同一个终点与起点共存的交界……
只是这个交界,在今天对人们来说别有一番意义。
——只是,某些事的事,对于某些人,也有失去它意义的时候。
许久之后,简叙再次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苏里,从几个小时前一直坐着直至现在,苏里只是安静地看着橱窗外,不曾开口说过一句话。
手里的茶也不曾动过,却依旧寂静的飘散着茶香的氤氲雾气……
落地橱窗外月光异乎寻常地凌厉惨淡,幽幽地划过残根树枝,泻在肮脏的小道上,和污水一起渐渐流逝。冷风吹起塑料袋和枯叶在路边打滚,犹似不亦乐乎,只是让人感到一阵生寒。
在空旷寂寥的马路上,只有几个身影晃晃悠悠地游荡在马路街头,不时大喊做笑,肆无忌惮,可却越发显得孤寂。就连枯枝杆头上的灯光也是和月光一般惨淡地散发着萎黄,如此吝啬孤寂地照着自己足下的一片地。
店里寂静得似乎连时间都停止了。
突然,一股冰冷的寒气随着店门被推开悠然袭入店内,铃铛的清脆随着响起做了伴奏。
“老板娘!我回来啦!!”
简叙看向站在门口一脸兴奋地搓着手的安让,笑道,“你怎么回来了?我不是说你送完信就可以留在外面过夜吗。”
“嘿嘿!”安让贼笑着关上门,脱了手套后走到柜台自行倒着茶,“老板娘,你不知道今天是除夕吗?”
“所以呢?”简叙低下头看向面前的茶杯,若有所思,端起小喝了两口。
茶花香缓缓在口腔里散开,犹如晨雾一般在舌根中弥漫开了清香,摄人心田,味淡微苦。
“哪有什么所以!不管因为什么,至少我们今天是要在一起的吧!”安让拿着茶杯坐到了苏里身边,平常自然,仿佛这一切就是理所当然一般。
没有因为,没有所以……
——所以如果世界上少了许多因为,是不是就会少了许多所以?
——可往往,这个世界便是因为有了那些所谓的因为,所以就有了那些让人只能接受的所以。
苏里终于转过头看向安让,眼里的淡漠掺杂着让人捉摸不透的迷茫。
安让却大大咧咧地向她回了一个笑容,“哟西!~我是安让!”
苏里没有做声,只是淡漠地挪开的视线看向别处,仿佛这一切都与她没有关系。
简叙莫名地勾起嘴角,转头看向玻璃窗外——
只有月光的天空,没有了星星点缀,没有了浮云的遮掩,显得异常清脆冷旷,犹如是失去了一切,只留下了让世人羡慕不已的光芒,最后就连喊声寂寞也成了矫情做作。
“这鬼屁除夕,连烟花都没有。”简叙笑着摇头叹气。
“那不是因为市里不准燃放烟花炮竹嘛!”安让不以为然地砸吧砸吧嘴,然后自顾自喝着茶。
简叙并没有搭理安让,只是撇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苏里,问道:“苏里,天空除了月亮什么都没有了,是不是很可怜?”
……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店里也随着又陷入了一阵沉默。安让疑惑地看着苏里,而简叙只是悠然地端起茶杯品着自己的茶。
“即使有烟花最终也会落,什么都不会改变,天空,反倒会在烟火燃烧后感到更加的冰冷吧……”
良久,苏里那虚无缥缈的声音才无力地打破了店里的沉默。
简叙和安让静静地看着苏里,却谁都没有开口言语。
只见苏里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头重新看向玻璃窗外的夜空,棕色的眼眸在温暖的橙黄色灯光下变得有些晦暗不明,简叙却清楚地感觉到了那里面带着的一种绝望至极后的淡漠。
疼痛的淡漠。
“天空,本来就什么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