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瑾带路，径直来到了东街尾巷，据说那户人家正巧有闲房，有一位太太帮衬着打理家务，姓许，便扣了一阵门。
林慕白抬头看了，门匾写着“刘府”字样，黑色的字迹却有些脱漆，暗红的大门紧闭着，两雕狮的铜环擦得锃亮。
门开了一条缝，里边的人大概望见王子瑾了，便开了半边的门。
一个素净的太太，大概三十不到，穿着双小脚暗纹绣花布料鞋，发盘也很精致，像个大户人家的贴身丫鬟，得体大方。
“许姐，这是我家舅舅的知交林先生，图个清静，不知刘小姐家里余房不？”王子瑾很客气地和许太太打了招呼，抬头朝照壁上头望，能看着二楼木栏杆，暗红的漆。
“王先生来了，林先生好，您等些，我去问下小姐。”许太太欠了个身，身影消失在照壁后边，一会又从照壁上头露出了身子，匆匆开了二楼紧闭的门，两人便安静等着。
“小姐应了，请跟我来。”许太太让开了门，又急急关上了。
林慕白跟着许太太进了照壁，院子有着几棵不知名的树，两人多高，树荫很大大，还有一棵梨树，稍微矮些，伸手能够着，却没结果子，树边摆着两口印花水缸，也没有景观鱼。
林慕白跟着许太太上了三阶石板阶，到了一楼的西厢房，厢房东边是偌大的门厅，放着八仙桌和竹编躺椅，靠近墙壁还有个条桌，上面挂着一副山水画，泼墨的手把弄了一片湖，简单的勾勒了一些柳树，没有落笔款。厢房西边是狭小的楼道，双摆的木板楼梯，木制扶手雕着些图案，只是淡了描金的的勾线，看不出具体图案，大概失修有些年头，不过整体却很干净，看得出收拾上下了功夫。
西厢房间不大，一寸的板门也雕刻了花纹，雕着文竹的花样，描着黑漆，跨过落地石门石，石板地面砖，光线不怎么通透。
许太太支开了前后的木格子窗，一下了房间敞亮了些，后窗窗口放着个条案，条案上还有个紫砂陶制笔筒，一支红尾狼毫挂在笔架上，笔架边上则是烛台，杵着一根白蜡，拇指粗细，烛台边上放着些纸卷，压着一方砚台的边，许太太麻利地收起了纸筒和狼毫，出了屋子，说是去备些褥子。
林慕白一摸条案，没有灰，顺手把箱子搁边上，打开了，翻了一阵，回身递给子瑾一支小号狼毫，通常都是女子绣花前用来描案的把式，杆头红尾笔环，秆子上有些木雕暗纹，握久了也便不滑手，也是小站雕字师傅的手艺，“麻烦子瑾了，这个小东西你拿着，听闲知说，你炭笔画不错，说不定日后也能做些其它用处，也说不得，日后还得劳你帮忙。”
“谢林先生了，你看还缺些什么，我去置办。”王子瑾很是欣喜，接过狼毫把玩了一会，才小心塞进袖子。
“子瑾先回吧，缺些什么，我再找你要便是。”林慕白开了衣橱，开始从箱子拿出衣服，叠整齐了，才搁到柜里。
“林先生，那我便先告退了。”王子瑾一躬，转身出了屋子，貌似跟许太太在门外叨叨了几句，之后便走了。
许太太捧着被褥进来，替林慕白把床铺平实了，回过身说，“林先生，需要些什么跟我说，别客气了，只是我家刘小姐最近害病，得清静修养。”说完，抬头开始打量林慕白，看着很是斯文，身子有些偏瘦，胡子有些扎脸，嘴角却是有着几条细致的笑纹，一对眼神，眼睛黑白分明得很，黑珠子清澈见底，只是眉毛稀了些。一刮眼，看到他胸口上有片灰，伸手想帮他掸了，哪知掸不走，估计是沾着汤水或什么了，便暗暗记着迹子的位置。
“暂不缺，有劳许太太了。”林慕白淡淡一笑，想着好像还有块丝巾在箱子，只是没有盒子装着，一下子找不着，也一时想不起具体搁哪边了，心想等会找着了再说。
“哇，来客人了，这下热闹了，嘻嘻。”一个扎着双尾辫的小女孩，貌似四五岁，有着一对皓亮的眼睛，淡灰的眉毛，白熙滑亮的脸，捧着跟自己手臂粗的去皮甘蔗，一咬一大口，啃得嘴里肥嘟嘟的直冒汁，呸的一声，小嘴一吐，甘蔗渣便落了地。
“章小姐呀，甘蔗渣子不能随便吐的，招虫子，忘了你姐姐害病呢，还想气着她呀，乖，我们芝诺最乖，不惹大小姐生气。”许太太正弯腰打算拾起了地上的渣子，不料还没捡着，边上又多了口渣子，一抬腰，想先抢了孩子手上的甘蔗再说，却被孩子伶俐躲开了，只得拾起渣子，紧着脚步追她进了院子，却不料，终还是跟不上小孩的脚步，无奈地喘着气。
林慕白取出牛皮硬纸扎着的毛笔，笔头沾了水，拿线绳穿过了笔杆环，出屋子一看，顺手吊在梨树枝丫上，阴干了，好让笔尖直挺耐写些，一不留神，被回头跑的小丫头撞着伤上，嘶。却也听到楼上一声唤，“章芝诺，上来。”林慕白抬了头，看到二楼东厢房的栏杆上，倚着一女子，披着厚实的素色袍子，脸色显得更潮红了些，应该是许太太口中的大小姐了。
“诺。”女孩听着楼上的喊声，瞬间收起了嬉笑，顶着满头的黑纹上了楼梯，走几步还不忘回头怨怨地瞪一眼许太太。许太太却不忍看她，朝林慕白尴尬地笑了笑，才抬头说，“小姐，这便是林先生，白掌柜介绍过来的。”
“林先生，好。”许小姐微微点头示意，转身夺过小丫头手上的甘蔗，当着她小脑袋就是一棍，咯吱一声，去皮甘蔗断成两截，半截还在她手上，半截飞出了栏杆，掉在院子地上，许太太紧忙过去捡了。
“刘小姐，额……好。”林慕白看着一愣，差点脱口而出，加上“凶悍”字样，想着别人都说西子水好，养出了一方江南女子的柔情嫩怀，看来是值得商榷的。
刘小姐回身丢下了甘蔗，微微一笑，转身进了屋，小女孩右手捂着脑袋，嘟囔着嘴，在后头跟着，只是将将入屋的时候，又回头朝林慕白吐了吐舌头。
“林先生见笑了。”许太太拾起另半截子甘蔗丢了畚箕，从水缸舀了勺子水，端着盆子进了林慕白的屋，搁南窗边上的盆架上，从腰环线扣上抽了毛巾，搭在巾架上。
“没有，小孩都这样，长大收了性子，便懂事些。”林慕白想到了白熙，几年前谁得罪了她，她才不管你是哥哥叔叔哪怕是自己的爹爹，偷偷趁你不在往你床上一尿，谁让你惹她了心情潮湿了？几年不见，诺，还不是跟换了个人似的，贤淑雅静。
许太太告了声退，掩上了门，匆匆踩着楼梯上楼，估计是赶去救驾了。
林慕白躺上床，松了一身的筋，腰便散了，也舒服了些。隐隐能从楼板上传下些动静，像是孩子零碎的呜咽，像是小姐的呵斥，像是许太太的讨饶，想着这一家子这样过日子，倒也不会显得没趣。刘小姐，章芝诺，章?突然疑问了，姐姐姓刘，妹妹姓章？同父异母？同母异父？想着想着，头又有些发沉，闭上眼睛，窗口进来一阵微风拂面，舒服，舒服得竟不知觉中睡着了。
梦起了，淡淡的一片湖，三两株柳树，迎风摇摆着，林慕白正躺在小船上荡着，水波晃得身子舒服得脱了骨，突然，船一歪，才睁开眼，黄美姬一脸泪花，抓着船檐冒出了头，紧忙拉她上了船，卷起袖子帮她擦眼泪，船却突然又一歪，一回头，又有一双小手抓着了船檐，俯身一看，是书晴，也紧忙拉上了船，黄美姬却不乐意了，大骂林慕白你这个采花大盗，刚想解释不是不是的，书晴也哭出了声，喊着林慕白你这个负心人，立马腰上多出了两只手，像是镊子似的捏着自己的腰片肉一扯，疼得瞬间睁不开眼，差点就呜呼交代了，揉好一阵子圈圈才止了疼，一抬头，发现她俩开始手拉手，接头交耳低估着什么，抬头都朝自己一笑，一会黄美姬就过来了，抱着自己的左手，帮自己揉腰，书晴也靠了过来，捧起自己的右手，揉右边的腰，也许是靠着紧了写，手上隐约能感觉一片柔，耳边还能听到她们的低声细语，仔细听，却听不清，正想贴着听听时，她们急了，把自己手往前边一扯，又一把捏在腰上，疼，疼，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