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12月1日,那不是去年吗。我握着这封信,上面有的字迹已经很模糊了。
上海、苏州已经沦陷了,这短短几个月日军竟然强悍到了这种地步。父母绝对是被日本人逼到了绝境,不然绝不会做出远走他乡的举动。
“你父母说了什么?”瓦格纳夫人见我面色有异,上前询问我。
我慌忙收好信,握在手心。故作镇定的说:“没什么,只是嘱托我在外要安分守己。”
瓦格纳夫人见状,也没有多问,又拿起了她那个半成型的毛衣,织了起来。我将信放在上衣口袋里,瓦格纳夫人的手指翻飞,看得我眼花缭乱,我拿起书作势要看,却怎么也静不下心。
“夫人。”
瓦格纳夫人挑了挑架在鼻梁上的眼镜,无声的询问我。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报纸和收音机,看报纸、听广播是瓦格纳夫人每天的习惯,这两个重磅消息,她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夫人每天看报纸、听广播,有没有听到有关中国的消息?”
她皱了皱眉,但还是立即回答:“听到了,但有关中国的消息并不是很多。”
“都说了什么?”我抓着我的上衣口袋,信封咯得我手疼。
“让我想想啊,最近的消息都是几天前的了。”她放下了毛衣,摘下了眼镜,“前一段时间的消息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只说日本人和平进入了中国,并与当地人民相处愉快,看起来,中国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和平进入。又是这四个字,德国这是怎么了,一点真实的消息都不肯透露。
“你也不要太担心,没事的。其实,日本人还算有素质。”瓦格纳夫人拍拍我的手,安慰道。
“嗯。”我木然的点了点头。
很快就到了下午,吃过午饭后,我感觉越来越不安。上海、苏州都沦陷了。南京距离它们如此的近,怕是也受到了战火的波及。
不可能的,南京不会有事,它是中华民国的首都,蒋委员长及其中国的能臣武将都聚集在那里,绝不可能出事。
我安慰着自己,突然想到自己也应该给父母写封信。我到楼上取下纸和笔,走到了院里,坐在了夏天乘凉的地方。我对着手哈了一口气,提笔写了起来:父母亲大人膝下,敬禀者:儿来德国已有几月,诸事顺利,父母亲不必为儿担心。世事难料,短短几月功夫,没想到竟发生诸多事情。现如今日本人在中国耀武扬威,灭中华之士气。作为中华儿女,自然心神愤懑。在此情况之下,父母亲大人更要保重身体,现家财散尽,但能够在这乱世之下平静生活,也实属不易。
我搓搓手,继续写了下去:党国虽说有些迂腐,但毕竟是我们现今的主心骨。父母亲大人要相信国家,相信蒋委员长。不论怎样,他们总不会置国民于不顾。儿现今寄住在一个朋友家中,他们对儿多般照顾,事事周到。儿也没什么所担心的,只是在听说国内之事后,对父母亲大人担心至极。现只望父母亲大人一切安康,身体无虞。盼望能够早日与你们相见。
儿筱宁敬上
民国二十七年1月15日
我将信装进自己早前买来的信封内,写上地址。和瓦格纳夫人说了声要去邮局,幸好邮局离家较近,瓦格纳夫人也没有多问,我拿着信就出门了。
因为天气实在寒冷,我只好跑了起来,以求身上能够暖和一点。
没有几分钟便到了邮局,我将信塞进邮局门口的邮筒里,揉搓了一下耳朵,便继续跑步回家。刚打开门,便听到克里斯蒂娜的笑声。
“我下班的时候怎么没看见你?”克里斯蒂娜正端着一杯咖啡凑在壁炉旁烤火。
我将大衣挂好,对她说:“小妞,邮局和学校可不是一条路。”我坐在我的位置上,拿着那本书翻了起来。
她喝完咖啡,又去厨房续了一杯,顺便给我拎了一杯。她递给我坐在我旁边说:“校长让我问问你,可不可以提前去上班,毕竟缺了这么多节化学课也不太好。”
我又回想起那些学生们所说的话,将咖啡放在桌子上,“她既然给了我一星期的假,我就应该过完这七天的假期。”
“那些学生也是挺想你的,你现在也没什么事了,还不如去上班。”
“是吗?”我瞧着窗外,眼前又浮现出雷娜的惨状。
沉默半响,我看着她说:“好吧,我明天就去上班,在家待着也挺无趣的。”
克里斯蒂娜雀跃起来,拉着我叽叽喳喳的说:“太好了,你不去,我在那儿也待不住。”
“哎哎哎。”我点了一下她的额头,笑道,“你确定你不是骗我?不会是你想让我去吧?”
“我才没有。”我们两个笑着闹成一团,燃得正旺的炉火时不时的发出噼啪的声音。
第二天,我一睁眼,手向旁边习惯性地一拍打,想要喊醒克里斯蒂娜。没想到拍了个空,旁边早就没了克里斯蒂娜的身影。
什么时候起得这么早了。
我揉揉眼睛,穿上衣服,洗漱完毕,便去一楼吃早饭。刚下楼,便听见克里斯蒂娜和瓦格纳夫人说着什么,隐隐约约提到了我的名字。我以为应该是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便走到了厨房门口:“你们在说什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两个人看见我都尴尬的笑了笑。克里斯蒂娜将我推出去:“没事啊,快准备吃早饭吧。”
“真的没事吗?”我明明听到了我的名字啊。
“没有,没有。”克里斯蒂娜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好吧。”我耸了耸肩,也许是我听错了。
这时餐桌上正好放着一份报纸,我寻思着可能有关于中国的消息,便要拿过来,谁知道克里斯蒂娜眼明手快的把它抢了过去,我抓了个空。
“拿过来我看看。”我对她伸出手。
她看了报纸一眼,将它藏在身后:“不、不行。”
“为什么?”那不过就是个报纸,没有必要不给我吧。
“啊......这个......”她支支吾吾的,“我......我需要这个。”
我挑了挑眉,对她再次伸出了手:“我就看一眼。”
“不行!”她声音一下子变大了,整个人向客厅退去。
这怎么了?反应太激烈了。我只好摆摆手,表明我不要了。
“开饭了,赶紧吃吧。”瓦格纳夫人端出面包、火腿和煎鸡蛋。她看见克里斯蒂娜站在餐厅门口,手里还拿着那份报纸,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她扭头看了我一眼,看得我非常莫名其妙。
“你们来吃啊。”我指指餐桌。
瓦格纳夫人笑了笑:“我吃过了,你们俩吃吧。”克里斯蒂娜将报纸塞到瓦格纳夫人手里,然后坐到了我对面,拿着刀叉就开动。
我瞄了报纸一眼,见它被瓦格纳夫人团成一团扔到了垃圾桶里。
真是奇怪。
我们俩个很快就吃完了,我俩将碗碟拿到厨房后。穿上大衣正准备去上班,临出门的时候,克里斯蒂娜一拍脑袋:“我把昨天晚上批的卷子放在楼上了。”
“这种事你也能忘,赶快去。”
克里斯蒂娜快速上了楼,我就坐在沙发上等,等了几分钟也没见她下来。我眼睛瞥了瞥,看到了壁炉旁边的桌子。
上面空荡荡的,有点不对劲。我看着那张桌子,突然就想起了什么,上面的收音机不见了。
一想起收音机,我就想听听现在最新的国际消息。克里斯蒂娜磨蹭到了现在,应该还会磨蹭一会儿,问她是给她添乱。而瓦格纳夫人刚才出门扔垃圾了,那现在收音机就只能我自己找了。
我在客厅了找了一圈,没有找到。我想着也许在厨房、餐厅。但等我将整个一楼都找遍了也没发现收音机。
我站在楼梯口,想着不找了。
“嘀嗒、嘀嗒。”钟表一如既往地响着。
我随意扫了一眼,却突然看见钟表的后面露出一个黑色的尖角。我伸手拿了出来,赫然就是收音机。
“怎么在这儿?”不过我也没多想,我把它拿到了客厅,打开了收音机。
传出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接着传来一个女声:“再一次报道,中国的首都南京被国民政府所放弃,日军于1937年12月13日攻入南京。随后日军在南京制造了轰动世界的大屠杀......12月14日,日军的恐怖活动铺天盖地的向南京居民袭来。南京陷入一片绝望......”
我感觉我的手像不听使唤了般将收音机打翻在地,但依然还可以听见里面的报道源源不断的向我耳边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