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幅样子?”关上卧室的门,克里斯蒂娜拉着我问东问西。
这个家庭是在德国唯一给我温暖的地方,我没说话,只是抱住了克里斯蒂娜。
“上帝,长官对你做什么了,你别瞒着我,我知道哪有你说的那么简单。”克里斯蒂娜拍着我的后背,语气激烈。
可就是这么简单,他不过是想要吓吓我。我应该庆幸,他没有想要杀掉我。
我摇了摇头:“真的没什么事,我只是累了。”然后我放开了她,对她勉强笑了笑,“我去洗澡啊,不要这么愁眉苦脸嘛。”说着我进了浴室。
关上门,隔绝了克里斯蒂娜担忧的目光。我尽量忘记刚才发生的那件事,即使我的脑海里还盘旋着雷娜死不瞑目的样子。
我晃晃脑袋,走到镜子面前,打开水龙头,疯狂的向脸上泼水。冰凉的水顺着脸颊流入了衣领内,带来一阵的寒冷。
我清醒了不少,镜子里的我头发散乱,脸上的血迹在水的润湿下,红得更加醒目,我对着镜子里的我说:“清醒过来,已经没事了,你还活着不是吗。”这么说着,好像感觉好点了,我关了水龙头,开始洗澡。
洗完澡后,我穿着睡衣走出了浴室,克里斯蒂娜没在卧室。
我爬上床,抖抖被子就钻了进去。
门开了,克里斯蒂娜走了进来。她手里拿着杯牛奶,递到我面前:“快喝了它吧,妈妈很担心你。”
我接过去,牛奶是温热的,我双手捧着它:“谢谢。”
我将它凑近嘴边,一股醇香扑面而来,我一口气就喝完了,舔了舔嘴巴:“告诉夫人不用为我担心。”
她接过杯子,站在床边看了我半天:“你这样子,不担心可能吗。”她说完这句话就要走,走到浴室处,她回过头问我:“你不下来吃饭了。”
阳光透过窗户撒了进来,我看着窗外,摇了摇头:“你们去吃吧,我想睡一会儿。”
“嗯,那也行,你好好休息。”
等她出去后,我实在累的不行,躺在了床上,裹了裹被子,慢慢的就睡着了。
我应该是睡了很久,迷迷糊糊中我睁开了眼睛,眼前一片的黑暗,什么都看不清。我伸出手想要摸床头灯,却怎么都摸不到。我收回手向床的另一边摸去,想要叫醒克里斯蒂娜。
“蒂娜,蒂娜。”我晃了晃她,但她怎么都没应我。
睡得很熟,我想着,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果然,她伸手揉了揉眼睛。
“醒醒了。”我无奈的看着她,然后她转过了头,眼睛睁得很大,嘴角挂着一丝冷笑。
雷、雷娜。
我跳下床:“怎么、怎么是你。”她还是她死的时候的那个表情,死不瞑目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我。脸色十分苍白,但嘴巴却十分的红艳。她慢慢的坐起身,笑着对我说:“你怕什么,我是雷娜,你的同事啊。”
“你、你已经死了。”我靠在墙壁上,突然想起了这一点,冲着她大叫,“你给我走开,走开!”
她爬下了床,站起来,身上穿着她行刑时的衣服,上面的血洞特别醒目,还流着血,我看见她的血慢慢的流到地板上,再被她的脚所覆盖,地板上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脚印。
她好像一直在笑,我没有退路了,脚好像生根了一般被固定在了地板上。她慢慢凑近我,嘴巴诡异的动着:“我说过,我是不会放过你和埃里希的。”
这、这和我没关系啊。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我现在应该是清醒的,我对她说:“你、你找错人了......所有的事情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你最应该去找埃里希!”
然后雷娜的脸特别诡异的变成了埃里希的脸,埃里希手里拿着那把手枪顶在我的太阳穴上:“你这个低下的人,元首不允许有你们这种人存在。”
我惊恐的看着他,嗓子不知怎么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我听见了他拉开保险的声音,然后他扣动了扳机。
一阵痛感传来,我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感觉到痛,这痛感就像是有人在扇你嘴巴。
原来这就是枪毙的感觉。
但事实证明,我的确是被人在扇嘴巴。我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眼前模模糊糊的晃着一张脸。我又眨了眨眼睛,才看清是克里斯蒂娜。她一脸焦急的看着我,见我睁开了眼,凑过来问:“你终于醒了。”
我有点缓不过来,直直的看着克里斯蒂娜。克里斯蒂娜伸出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见我没反应,扬起一只手,又想打我嘴巴。
“停停停。”我急忙起身,制止住她,我感觉头很沉,我问她:“我、我不是...这怎么......”
“你做噩梦了。”克里斯蒂娜已经换上了睡衣,她用手贴了贴我的额头,“梦见什么了,我见你一直挣扎。”
原来是一场梦。
我使劲闭上眼睛,又睁开。梦里的场景,让我很是心悸。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梦见他们两个,想起雷娜那张脸就让我一阵的恶寒。
“几点了?”
“都晚上了。”克里斯蒂娜看了看她旁边的钟表,“11点半了。”
“这么晚了。”我舒了一口气,又躺下了,“你也睡吧,明天你还要上班。”
她见我也没有什么异常,也躺了下去。床头灯还在开着,暗黄色的光芒打在我们两个身上,很柔和的感觉。
我们两个谁都没有再说话,很静,只听见我们两个的呼吸声。
“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像是踌躇了很久,才问出这句话。
我就知道她还是会问这个,可发生的事情对于现在的确是平常的不能再平常了。
“真的只是行刑,雷娜她死了。”我不带一丝感情地说,“我站得离她近,就被她的血溅到了。但是......”我扭头看她,“这就是埃里希让我留下的原因。”
“雷娜死的时候,很多人都很高兴。”
“我不同情她,按照法律她的确应该是这个下场。”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那些欢呼很刺耳。”
“那些血溅在我身上的时候,我才知道,其实死亡离我们很近。”
“我很想念我的国家,想念我的父母。”
克里斯蒂娜没出声,只是静静的听着。
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我闭上了眼睛对她说:“睡吧。”外面传来几声狗叫,衬得这个夜更加的静谧。
一夜无梦。
克里斯蒂娜去上班,我顺便让她帮我请个假,我现在暂时不想面对那些学生。克里斯蒂娜特别理解我,帮我请了一个星期的假。
费恩和菲利普这次要在军校呆上两三个月,不会时常的回家了。
整个家里就只剩下了我和瓦格纳夫人。
因为那天我的样子实在是吓到了瓦格纳夫人,她现在每天都在家里和我呆在一起。我们两个凑在壁炉旁烤火,我手里拿着一本书读,瓦格纳夫人织着毛衣。气氛十分融洽。
“夫人,您不用看我这么紧。”
她瞪我一眼:“这次假期也不短,你现在就老老实实在我眼前待着。”
现在是我专属假期的第三天,每天就在瓦格纳夫人的监视下度过。虽说的确受到限制,但不可否认我对这种生活也很享受。
不过,有时也会抱怨一下。
“叮咚!”门铃响了。透过窗户看去,门外晃着一个穿着制服的一个男人。
我刚要站起身去开门,瓦格纳夫人放下毛衣站了起来:“你在这儿待着,我出去看看。”
我只好点了点头,继续看着手中的那本书。
瓦格纳夫人在外面待了没几分钟,我听到外面铃铛响了一下,瓦格纳夫人拿着一个信封进来了。
“夫人,是谁啊?”我向外面张望了一下,但那个人已经走了。
瓦格纳夫人兴冲冲地把信封递给我:“你父母给你寄来的信。”
“真的吗?”我赶紧接过来,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一串德文,只不过这封信来自于南京市长樂路的一个居民区。
怎么是南京?我心生疑惑,但还是快速的把信打开了,来这这么长时间,终于收到父母的信了。
信封里面叠着两张纸,我将它们展开,娟秀的字体映入我的眼睛:字谕筱宁:你离家已有几月,不知你近况如何?我与你父亲身体安康,在外无须挂念我们。现中国之危难,举国哀鸣。如此可见你父亲当初的决定的确对你有益,虽人在国外,可至少让我们心安。日寇横行,无恶不作。我中华大地,竟不足几月已被占去多半。8月13日,日寇大举进攻上海,将上海占领,军民死伤者无数。国家无能,未能抵挡日寇来犯。11月16日,日寇轰炸苏州,破坏街市、房舍、学校、医院、工厂无以计数。23日,苏州沦陷。你父亲日夜忧愁叹息,国家之现状,真正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你父亲作为苏州商会会长,屡遭日寇刁难。其情形,非语言可以描述。你父亲无奈,只好散尽家财,举家迁往南京。南京,乃中国之首都。无数重兵把守,虽也面临战争,但你父亲在此,心境终于平和。现家中仆人早已遣散,虽生活比不上在苏州时期,但日子倒也平顺。你是家中的唯一,我与你父亲在世间的留恋也不过就是你一个人。你要记住,不论中国发生了什么,一定不要回国,即便要回来,也要战争过后。在外一定要安分守己,好好生活。但,不论何时,勿忘自己是个中国人。
母亲手示
民国二十六年12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