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禾轶的犹疑,老人也不催促,只是站在一边暗暗等着他的答案。
犹豫片刻之后,禾轶眸子里闪过一丝坚毅的光,心里登时有了决定,斩钉截铁地说:“做!”想到在黑暗夹缝中艰难求生的族人,想到那些在战火中死去的鲛人亡灵,想到现在还在用自己身体温养神印的禾桑,与自己的一魄相比,这些实在是太沉重了,他的肩上是鲛人族的未来,别说是一魄,只要有一线希望,拿命去换他也愿意。
老人满意地点头,直接将那个瓶子递向了禾轶的方向。被他干脆利落的动作惊到,禾轶犹豫着伸出手,转念又一想,老人在无色无味的毒药的作用下仍然保持着如此强悍的武力,相必也不会害怕自己突然暴起反击,没想到昔日风光无比,骁勇擅杀的鲛人王如今被当成了仍人捏圆搓扁的软蛋,禾轶不由得泛起了苦笑,于是便将老人手中的瓶子接过,揣入怀中。
“那么,便在这里开始吧!”明白两人之间的交易达成,老人抬手结界,开始做起了抽离魂魄前的准备工作。虽然在禾轶面前表现得胸有成竹,但其实剥离生魂这种事情他也是第一次做,业务相当不熟练,然而在那个小子的面前,他却没有表现出没有把握的样子。许是因为有鲛人族纯粹血统的关系,禾轶身上的魂体灵力格外纯粹,这是一件好事情,因为越是纯粹的魂体注入,便越能做出威力不凡的“武器”,他也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些。但是,这么纯粹的灵力在乾市这个地方简直就像是一块行走的大肥肉,会引得无数人的垂涎,虽然自己的体质能够无视这里诡异的毒药,应付底下那些人也不过是小菜一碟的事情,但是源源不断涌上来的蝗虫还是会让自己心生厌倦的。
转眼之间,他的心里已经转过数个念头,手下的动作却丝毫没有慢下来半分,将自己和鲛人族的小子拢在结界内,做好准备工作,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于是洞里回荡的仍是那个尖利而苍老的声音:“准备好了吗?”
明白老人要开始动手了,禾轶缓缓地点头表示自己一切就绪。下一秒,便见着老人凑近了自己,一双手登时便向自己的胸口摸来。
“前辈,这是?”下意识地往后一退,禾轶蹙起了眉头,自从他接过鲛人王的位置后,从不喜与人亲密接触,洗漱穿衣均是自己动手。即使是禾桑,也从不主动触碰自己,老人的动作让他警惕性陡然升起,就像是被人入侵领地的老虎。
“结结巴巴的,我能对你做什么?”嫌弃禾轶的动作遮遮掩掩,老人索性一把掀开禾轶的衣襟,恶声恶气地解释道:“魂魄抽离的时候不能受到一点的干扰,一会你会疼得满地打滚,浑身大汗,衣服会阻碍热量的散发,影响魂魄抽离的进度。”
仍然想不通抽离魂魄和脱衣服有什么关系,但听说会影响进程,禾轶便不再挣扎,反而是乖乖让老人扒去了上衣,幽蓝的灯光下,鲛人雌雄莫辩的身体散发着白玉一般暖莹莹的光,衬得禾轶坚毅的面庞都柔和了几分。嫌弃禾轶像个黄花大闺女似的扭扭捏捏,老人不断在心里暗暗嘀咕,不过刚才无意间蹭上禾轶皮肤的两根手指却微微发抖,仿佛在回味着接触时那一瞬间细腻的手感,臭小子,皮肤还怪好的,果然是鲛人。
“前辈?”禾轶的叫声唤回了老人漂移的神思,老人清了清嗓子,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冷酷尖利难听:“注意!”
“注意……”什么?禾轶的话还未问出口,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便从他的胸口泛起,他一下子连一个简单的音节都发不出来了。疼……不过是一个呼吸的瞬间,禾轶的额头便落下豆大的汗珠,眼眶也渐渐泛红。察觉到自己眼眶里即将留出泪水,禾轶在混沌中起伏的神志瞬间清醒起来:“不能……哭!”仿佛幼年母亲严厉的呵斥又响起在耳边,他咬紧了自己的舌尖,在老人抽离的过程中渐渐平静下来,不再挣扎,只有微微颤抖的身躯显示了他现在并不轻松的状态。
眼见着从禾轶的胸口处缓缓抽出一个透明的影子,老人轻轻将它拢在掌心,眼神里泛起狂热的光彩。这个魄体不仅有着鲛人族纯粹的传承,甚至还带上了几分令自己臣服的威压,没有认错的话,这应该是被神印滋养过的魄体!小心翼翼地将这来之不易的魄体收进了早就准备好的特制袋子,老人心情大好,转过头来再看那个鲛人族的小子,只见他已经晕厥在冰冷的地面,可能是由于太用力的忍着疼痛,他的嘴角泛起了血丝,但是仍然握着拳,紧皱着眉头。
本来以为这个小子会疼得遍地打滚,没想到倒是条汉子,咬着牙一声没吭,这让老人对禾轶高看了几分,垂眸思索了一下,他来到禾轶的身边,从他的怀里取出刚刚递给禾轶的白色小瓶:“既然有了意外的收获,我也不能让你吃亏,反正知道你的目的,左右我也要去王城,便帮你顺手做了吧!”说罢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只留给禾轶一张用灵力凝成的小小纸条。
解决了几个在黑暗处纯纯欲动的黑袍人,老人径直走向了第三次层最右的一条甬道。这里的“武器”的实力强弱水平其实是按照层数排列的,一层最低。二层的那些废物对他的计划没有任何帮助,只有三层的这个,加上鲛人纯粹的魂体,会让他离自己的目标更近一步。缓缓走到一个安静的笼子边,他褪去了一直穿着的黑袍,帽子下的他根本就不是一个如他声音苍老的老人!他满意又欣慰地看向笼子里安静地待着的一团黑影。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团黑影转过身来,露出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那是一个人族的少女。此刻,她水盈盈的大眼睛也静静凝视着笼子外站着的那个俊逸的少年,缓缓扬起唇,露出了如花般信赖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