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知非进来的时候,麦冬正侧卧在躺椅上静静地睡着,身体包裹着光晕之中,像一块用美玉雕刻而成的神女,闭目养息,睡得是那么安详。许知非在她面前坐下来,默默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用手去碰触了她柔顺的长发。
“浑身是刺,睡着了才像个天使。”他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检查房间是否舒适。
她并没有带多少行李,只有一个小皮箱和一个挎包,显然并未打算多做停留,也明显不是计划去旅游。“我看你就是想我了,所以才借口过来看看。”许知非得意地自言自语道,“明明是个宅女,还骗人说要去旅游。”
这间屋子看起来还挺舒服,床单被罩整洁干燥,50寸平板电视应该正适合宅女的口味。
“你是怎么进来的!”
许知非回过身,看到麦冬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一张笑脸因为愤怒而变得更加好看了。擅入女士房间,说真的他也觉得有些心虚,但是……
“这房间是我订的,我为什么不能进?”
麦冬紧捏着拳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这个家伙似乎觉得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根本没有道理可讲。她也懒得跟他废话,拎起茶几上的牛皮纸袋子,远远地扔给他:“你的东西送到了,记得把机票钱转给我。你想怎样就怎样,反正明天我就走。”
“去哪儿啊。”许知非一边翻看文件一边点头,貌似十分满意。
“不关你事。”
“好吧,你帮我这么大忙,好歹得让我请你吃顿饭吧。”说完,一屁股坐在雪白的床单上,仰面躺了下去。
“你又要干什么。”麦冬感觉自己都快被他的赖皮感动哭了,“求求你回自己房间好不好,我还有事。”
“别期待,我只想试试这床舒服不舒服。这个房间还满意吗?”
麦冬将脸别向一边,不想看他。
许知非坐起来,指指自己身边,“来,过来,咱俩聊个天。”
“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麦冬冷冷地答道。
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僵硬起来,两个人面对着面,谁也不肯先服软。就在这个时候,麦冬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偏巧在房间的另一面。
许知非醋意大发,直接问道:“除了我,谁还这么关心你?”
麦冬黑着脸站在原地,根本就懒得理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着,直到电话安静了。麦冬刚刚松了一口气,电话又响了起来。这么执着的除了眼前的债主就只可能是杜鹃老师了,麦冬不想让她担心,只得硬着头皮走了过去。在路过许知非的时候,她浑身的汗毛突然立了起来,直觉将要发生危险。可惜这种感觉来得晚了些,她已经被许知非一把抓住了手腕。
“不许接。”他语气很强硬。
“你放手,”麦冬威胁道,“不然我……”
话音未落,麦冬已经被许知非拉到床边,从背后紧紧地抱在怀里,手臂被锁紧,丝毫动弹不得。
“不然怎样,”他在她耳边低声问,“又要打我吗?”
“你放开我!”麦冬用力地挣扎。
“最好别再挣扎,”他沙哑的声音撞击着她的鼓膜,充满了威胁的意味,“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
麦冬的身体僵了一下,进而明白了他所谓的控制不住是什么意思,顿时满面羞红,怒吼道:“你这个变态!再不放手我要叫了。”
“好啊,你叫吧,我正好想公开我们的同居关系。”
麦冬知道这个威胁意味着什么。即使什么也没发生,一旦打上跟明星同居的标签,自己恐怕也会被大众和媒体剥的皮都不剩。然后最大的噩梦也将随之出现——她将失去所有的自由。
许知非铁了心要将赖皮进行到底。短短三天,他无时无刻不在惦念着她,怀念着她身上甜甜的味道,每分每秒都在为这1个月的分别而备受煎熬。而现如今,她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自己眼前,带着一半亲切一半疏离,站在离自己不近不远的地方,上天知道,这副正经人皮囊里的他已经快要疯了。
他紧紧地抱着她,将头深埋进她的颈窝儿,深深地嗅着少女身上清甜的气息,直到浑身的细胞都舒畅起来。
这种感觉,真让人上瘾。
“就一会儿,”他低声说,“我想你了。”
麦冬心底涌上来一股绝望的情绪。她闭上双眼,尽量不去感受周身被紧紧包裹的热度。她已经开始后悔轻率做出来横店的决定,后悔答应他搬进来,后悔去剧组找他帮忙,后悔那样离奇地认识他。
就这样坐了5分钟。在这5分钟里,许知非的头脑中莫名生出了很多美好的想象,美好到连一生都仿佛变得很短暂。而对于麦冬来说,这5分钟就像过了一个世纪,却说不清心中到底是种怎样的感觉。
终于还是有人按耐不住了。
“你说,我们算什么关系。”如果她说对自己没有一点动心,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哪怕她回答“不知道”,他也能鼓足勇气不顾一切地去赢得她的全部的芳心。
“孽缘。”她生无可恋,很奇怪,她竟会以为这是缘分。
“你承认是缘分就好,”许知非搂得更紧了一些,此时此刻,他以为两人的心是相通的。
“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不是。”
“就是嘴硬,”他饶有兴趣地问,“那你告诉我,不是喜欢,又是什么?”
麦冬怔了一下。她不敢去分辨自己真实的感受,却知道怎样能让他死心。
“是害怕。听清楚了吗?你让我感到害怕!”
许知非眼中的热情陡然黯淡,不觉松了手,任由麦冬挣脱离去。他以为自己的努力最终会换来她的感动,他以为她会说“我讨厌你”或者其他什么,但绝对不可以是“害怕”。世界上那么多种情感,为什么偏偏是怕?是自己太过心急了吗?他感到极度挫败,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感觉身体在一寸一寸地冷却下去。
两人就这样面对面过了好久久,久到仿佛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蓦然惊醒时才发现房间的光线已经暗淡。麦冬望着他低垂的双肩,过往的回忆开始不受控制地涌进脑海。他曾抱着孩子狼狈躲避,他再见自己时眼中曾闪过巨大的惊喜,他曾拉起自己手一路狂奔,也曾将恐惧的自己轻揽入怀。
他说过,别怕。
看着他疲惫的样子,真的心好痛。
她有些后悔,不由得伸出手想要去碰触他下垂的眼角,却又没有勇气再走近哪怕一分一毫,于是僵硬地停在半空中。
像第一次一样,他轻轻地拨开那只冰凉的小手,将它的主人揽入怀中。他用双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将一张脸紧紧贴在她柔软的腹部。
这一次,麦冬没有挣扎。
“当初我鬼迷心窍要走这条路,一定是为了遇见你。早知如此,我就应该每天在相遇的地方站着,等你。哪怕日晒雨淋,寂寞无聊,也好过这么多年的不快乐。”
是的,他不快乐。这是她唯一看懂他的地方。
当手指碰触到他那柔软的头发,她心中的决绝已经荡然无存,进而轻轻环住了他的脖子。有那么一瞬间,她真想放弃所有顾虑,任性地接受了这份亲密和依赖。可他是那么美好,美好到自己不配去企盼。
“你不该怕我,我只想保护你。”他仰着头望着她,仿佛一只忧伤的忠犬。
麦冬心如刀割,却移不开目光。她多想告诉他,自己的人生不过是偷来的人生,将永远不可能跟他并肩站在一起。可是她说不出口。说出口,一切就都结束了。那样应该更好吧。可是眼前的温暖,哪怕再多一秒也好。
所谓的怕,大概是怕真的会爱上他。从第一眼,到现在。
许知非站起身来,抓着她的双肩,在她的眼中求索:“留在我身边,好吗?”
不可以,不可以,不可以,麦冬的内心在狂叫,可是身体却诚实地点了点头。
许知非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欢喜,将麦冬紧紧搂在怀中,恨不得嵌进身体里去,直到她发出痛苦的呻吟,才赶忙松了手,在她的额头郑重而又温柔地轻轻一吻。
“这里是属于我的了。”
麦冬满脸通红,忙着调整凌乱的呼吸和睡裙。
“换件衣服,我带你去吃饭,”许知非恢复了活力,又指挥起来,“想看你穿那件黑色的长裙。”
麦冬从箱子里拿出那条黑色长裙。
“还是不要了,”许知非想了想说,“普通衣服就好”。
麦冬抱着衣服跑进浴室换好了衣服,心里有种奇妙的感觉在蔓延,仿佛过去所有的不对从这一刻起都在慢慢变得对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