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发布会以后,各方的炒作并没有停歇,反而大有愈演愈烈的趋势,连剧组也不再那么单纯。许知非每天要应付大量来探班的粉丝,哪怕是上厕所、换衣服,根本猜不到人们会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更别指望能有什么隐私。更糟糕的是自己跟米妮的绯闻不知不觉已经失控,还有自称工作人员的人在论坛爆料,信誓旦旦地称两人正在谈恋爱而且已经睡过了。许知非坐在藤椅上呆呆地望着远处拍戏的米妮,虽然并不讨厌她,但想起那些虚假的传闻,那感觉真像吃了一嘴头发。
“呦,看美人儿呢。”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头上飘过来。
许知非逆着光眯眼一瞧,一张黑脸儿正瞅着他坏笑。他跳起来,当胸一拳:“你丫儿的什么时候回来的。”
“上个月。”
“上个月!丫儿的这个月才想起我来!”许知非一拳砸在对方肩膀上,这次是真打。
黑脸儿笑着揉揉肩膀说:“忙啊,整天带着一帮老古董开会、挣钱。哪像你,处处美女相伴。”
许知非啐了他一口,瞟了眼日程就往小黑屋跑,边跑边说:“你丫儿有本事别走,等爷换完衣服找你。”
张炀是许知非的发小,生日大两个月,个子也高出2厘米,皮肤偏黑,轮廓鲜明。许知非换完衣服出来,远远看到张炀一身笔挺的西服,双手插在裤兜里,冷峻地站在一众城乡打扮的工作人员中间,活脱脱一副大老板的形象,要多不和谐就有多不和谐,于是赶紧拉着张炀上车,向市区开去。
到了地方,许知非压低帽檐跟着张炀走上二楼,选了个昏暗角落的沙发上坐了下来,直到服务员上完了所有东西才摘下了帽子。咖啡厅分为上下两层,是一间面积很大的LOFT。巨大的落地窗边摆放着一排排风格粗犷的木质桌椅,深紫色的沙曼隐隐透出流动的城市灯光。二楼则更具私密性,灯光本就昏暗,桌与桌之间又隔得相对较远,各个区域被参差不齐的布帘隔开,在灯光的渲染下竟然让人想起西藏的经幡。
许知非没想到北京市中心居然还能有这么个适合偷摸散心的地儿。
“自从有了点儿名气,感觉越来越没法见人了。”许知非叹道。
一楼大厅中央竟然还摆了架三角钢琴,一位白衣男子正在演奏,弹着让许知非好生熟悉的乐曲。
“怎么样,这里还不错吧?”
“挺好。头回见带现场演奏的咖啡厅。能点歌吗?”
“能,”张炀将一杯清新冒泡的莫吉托推给他,“每周二还能点大提琴呢。”
“有点意思啊!”许知非抿了一口,只觉一股清泉涤荡五脏六腑,每个毛孔都吸足了氧气,不由大喊一声爽,“终于活过来了!”
张炀笑道:“别抱怨了,累也是应该的。多少人羡慕嫉妒恨呢。”
他说的很对。既然享受了成名的好处,就不应该抱怨成名的辛苦,即使你说的是实话,苦得快死了,别人也只会认为你在炫耀。许知非跟张炀是发小,是从小穿一条裤子的交情,自然不用避讳那么多。两人从幼儿园到高中一直是同班同学,一个白净斯文,一个黝黑俊朗,人送外号海尔兄弟。有次幼儿园睡午觉许知非尿了裤子,张炀二话没说就把裤子脱给了他,自己穿着小白裤衩玩了一下午,然后被附近班级的小姑娘们嫌弃了整整一个学期。后来许知非考入了国内顶级理工学府,毕业后“顺理成章”进了娱乐圈,而张炀被父母派到海外,几年后摇身一变成了家族企业的大老板。近几年两人分头忙事业,偶尔才能见见面。
“听说你因戏生情了,下次是不是得叫你米老鼠了。”
许知非一口老血喷涌而出:“我没有!早知道一碗汤搞出这么大动静,我就不喝了!。”
原来那天他喝了米妮的菠菜汤,不久就有媒体曝出许知非端着盆子喝汤的照片,还贴心找出了米妮买饭盒、双手抱着饭盒回家的照片。当然还有媒体“深挖”出米妮紧贴许知非胳膊接受采访的视频,各种甜蜜简直闪瞎眼,然后证据充分地推测出两人在一起的时间段。
“还以为被人爱慕,结果就只是利用而已!”
张炀笑得窝在沙发上直不起腰。许知非白了他一眼,继续吐槽:“接着被制片方借机炒作。也不知丫儿们从哪儿挖出来那么多恋情见证人,搞得我百口莫辩。我多想站在北京电视塔上高喊我没有,结果又被经纪人下了封口令!”
张炀喝了口水,打趣说:“还不如跟我传绯闻呢!”
“去你妈的,这么多年的老梗怎么没噎死你。就因为你,老子连个女朋友都没谈过。”
往事不堪回首,本该是花瓣飘香情窦初开的年纪,许知非是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女孩子见到他都是甜甜地笑着低头不语而后擦身而过。开始他还以为是姑娘们害羞,后来才发现因为身边这个如影随形的黑脸包公,自己一个懵懂帅气渴望恋爱取向正常的青春期小伙儿竟然活生生地被误解至深。
原来那微笑中竟是满满的祝福,多么痛的领悟!
许知非无奈地说:“那米妮什么背景我都不知道,拍戏说了上万句,不拍戏的时候总共没说过十句话。她本来自己跑了,一看我出事就赶紧回来蹭曝光率,现在撵都撵不走。人可是带资进组的,连李导都不得不屈服于淫威之下,我可不想惹。现在倒好,被制片方和公司要求配合她炒Couple,说什么顺水推舟,搞搞暧昧,打死不承认就行。啊!想想就觉得头疼。”
“炒呗,你是男人又不吃亏。”
“总觉得在欺骗大众。”
“又没让你来真的。偶尔给粉丝点糖吃,再时不时澄清一下,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引逗的人们********,欲罢不能!你们明星不都这么干的么。”
擦,这黑面包公原来跟马胖子是一路货色。
张炀看着许知非纠结的样子,觉得很好笑。这家伙好歹在娱乐圈摸爬滚打了几年了,居然还是一副纯良大学生死不开窍的样子,也不知是可贵还是可悲。
他突然想一件事,问道:“最近跟叔叔联系了吗?”
许知非摇摇头,没有说话。张炀立刻清楚,这父子二人的冷战还未结束。作为国内顶级理工学府的高材生,许知非走上演员这条路实在出人意料。他爸爸许渊是国家知名的工程师,从小就希望自己唯一的儿子能够继续光辉事业,把毕生精力默默无声地奉献给国家的建设事业。许知非也争气,从小到大一直按照他老人家指定的路线成长,第一名拿到手软,从来没让他失望过。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丫儿居然放弃读研,跑去娱乐圈当明星了,用许院士的话说“简直丢尽了祖宗八辈的脸”!说好的厚积薄发呢,说好的默默无闻呢,说好的回报国家呢?这场战争的战火一直烧到了张炀位于英国的小公寓里,双方都让他站在自己一边去劝解对方。被搞得濒临精神崩溃的张炀终于在月底看到话费清单时彻底愤怒了,深夜搭飞机回国将账单第一时间拍在了许知非的脸上。
这不是钱的问题!
他拍拍许知非的肩膀:“没事儿,等李导这剧一播,阿姨肯定站在你这边了。”
许知非点点头:“我也这么认为,所以在努力地演啊!可是……不说了。阿姨怎么样?我想吃她做的红烧猪蹄了。”
张炀敲了他一个脑瓜崩:“想不起猪蹄就想不起我妈是吧,小兔崽子。”
许知非嘿嘿地笑。吃腻了剧组的盒饭,他还真怀念那个伴随了他二十多年的味道。他跟张炀两个人本来就常在一起,有什么事一个眼神也就明白了彼此的心意,唯独“阿姨要做猪蹄吗”这一句,问得海尔哥不胜其烦。即使后来上大学分开了,许知非每次放假还是会厚着脸皮先到张家吃上一顿。
想到从前那些简单的快乐,许知非心中的阴霾也渐渐消散。两人又扯了一会儿皮,看表也快到准备下场戏的时间了,这才偷偷摸摸地潜伏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