课后,赫连涛因手掌麻痒,只好自认倒霉,去了仙医苑;严昉因觉分身术颇有难度,便想找个清静处再练。
莫羽非惦记着小蟹送来的那张纸条,却因不识其文字,便想向人请教。按说可以请教蔺仙教,但蔺仙教定会反感此事,于是他便想到了仙语科的郎仙教郎逸。
这郎逸为人亲切,又好与青年弟子一同探究,故莫羽非便转而问他。郎逸倒也爽快,欣然应允。于是莫羽非便按约定,此时前往其书斋拜访。
鸿鹄之中,还特为各仙教设有书斋。仙教书斋皆在鸿鹄东北角上,临近掌院仙博的庐舍青泥潭。书斋一带十分清幽,各书斋虽相距不远,却又独成院落。
莫羽非从幽兰书院出来后,经过藏书阁,又过了仙医苑,再往北,便到了书斋一带。只见绿树掩映,庭院雅致,鸟语婉转,花香淡淡,实令人心旷神怡。
走了几步,便见一石块,其上标注着各书斋方位。莫羽非便按其上所指,朝郎逸所居处走去。
一路上,景致极好,或花架香蔓,或流水潺潺。
到了闲情居前,忽见几许芭蕉,翠叶如扇,亭亭而立,又别有意趣。那芭蕉之后,乃是座淡雅书斋,只见其窗户开敞着,窗下还有只小仙鹤正在信步走着,丝毫不受惊扰。
莫羽非正要前去叩门,却忽见郎逸开了门,笑迎道:“羽非,我正等你呢。”
进了屋,郎逸笑道:“你且莫笑,我这儿多是些古怪玩意儿,别人看了,多要摇头的!”
莫羽非便见其左面木墙上挂着一幅骏马图,那图中三匹骏马,或吃草,或饮水,竟如活的一般。屋中乃是排长书架,书架最上层摆着奇花异草,居中那盆,尤为有趣,其枝条墨绿,圆润而细长,柔枝低垂,婷婷袅袅,枝端似还有个花苞,正轻轻拍打着下面放置的书籍。再看右面墙上,则悬着一副古琴。
他正心奇,却听郎逸问道:“来点儿什么茶呢?蝶岛春还是天姥茶?”
莫羽非一听天姥茶,便想起范庠那日用的天姥草,忙笑说:“就蝶岛春罢。”
郎逸便轻哼小曲,仙杖一挥,那几上茶具便自行动起来。
“你说的奇怪字符到底是何模样呀?”郎逸奇道。
“哦,弟子抄写了个别字符,请仙教一看。”莫羽非忙取出纸条递与郎逸。他因虑及那书信内容不便泄露,故只从中选取了个别字符,又颠倒抄录了。
郎逸一看,见纸上写着类似凡尘甲骨文的字符,不觉微惊。
“郎仙教,你可认得这文字?”
“有人以此文给你写信?”
“是。”
郎逸不觉皱了皱眉,“这人可不一般!”
“为何?”
“这可是仙界禁语哪,寻常人怎会识得?”郎逸低声道,“据我所知,鸿鹄仙教中,解此语言者仅三人,然都不会以此写信与你;仙院又不授此课,故弟子们亦无人掌握。这样看来,此人倒像是位校外高人!”
“不是。”莫羽非摇头,然他却不知阿波身份,乃是小龙王。
“难道是我仙院之人?”郎逸奇道。
莫羽非点点头。
郎逸不觉沉吟起来,忽心想:“难道是湖底的阿波?”但在他看来,阿波脾气刁钻古怪,又怎会给莫羽非写信呢?他虽知莫羽非见过阿波,却不知两人还有交情。他受其母玉玄子之嘱咐,不敢透露阿波身份,故半笑道:“你小子胆儿也忒大,竟敢为了禁语跑来找我!蔺仙教第一个便不饶你!”
莫羽非一怔,忙笑道:“弟子之前并不知其为禁语,只想着郎仙教您擅长仙语,行事又洒脱,待人也亲切,所以……才敢贸然请教。”
“得,得,你倒乖巧,捧得我舒坦!”郎逸笑着,将茶递与莫羽非。
莫羽非接过尝了,却见郎逸沉默半响,道:“这文字你还是不知为妙!”
“那弟子斗胆问一句,我若知道了禁语,可是触犯了校规?”
郎逸摇头:“这与校规何干?却与汝之性命相关!”
莫羽非不觉一颤。
“哎,你来自凡尘,自是不知其中利害,故才大胆前来询问。我劝你还是打消这念头罢。”
“一门语言怎会如此危险?”莫羽非困惑道。
“这不是寻常语言,其中颇有利害关联。”
莫羽非不觉心忖:“阿波到底用了什么语言,竟让郎仙教讳莫如深?”
就在这时,莫羽非却听得里间传来悠长的呼噜声,不觉一惊。
“啊,这是睡袋的声音。”郎逸笑道。
“睡袋?”
“对啊,我以仙术特制了一个睡袋,它可以替我补补觉。”
“补觉?”
“嗯,它若睡得好,我晚上的睡眠便尤为安稳。”
“你睡不好么?”
“是啊,常常头疼惊醒。”郎逸微叹。
莫羽非好奇,郎逸便领他进屋去看。那地上果然有个浅棕色的绵软之物,正一起一伏呼呼大睡。郎逸走上前去,在其身上拍了两下,那睡袋翻了个身,便自安静了。
“郎仙教,你都睡在这袋子中么?”
“嗯,这样睡得安稳些,且这睡袋又不占地儿。”郎逸笑道,“你看,我这儿太杂乱了。”
莫羽非环顾四周,果见再无空闲之地,除了一个红木书柜外,还有椭圆的鱼缸,挂衣衫的栖树,那树枝上挂满长衫,枝条都弯曲了,此外,地上还堆着数卷有情简,有些书简并未捆上,因见有人来了,便在地上一卷一舒地,喁喁私语。
莫羽非隐约听到它们在议论自己。
“这样可不太礼貌啊。”郎逸笑斥书简。
“没什么。”莫羽非笑着。他大概听出它们在说自己擅闯湖底禁区的事情。
“羽非,有些地方还是不去的好,免得惹上麻烦。”郎逸提醒道。
莫羽非手中握着阿波写的信,想起他可怜巴巴的眼神,心中替他难过。阿波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会被囚于湖底?但视其吃穿用度,又不像囚徒待遇,莫羽非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此时阳光斜照,窗外芭蕉野鹤,桌上淡茗古籍,莫羽非只觉身心清宁,意境恬淡。
一想同在鸿鹄,阿波却身陷幽暗湖底,不见天日,实是可怜可叹。
但郎仙教之劝,必也有其道理,莫羽非不愿令之为难,遂起身告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