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不少弟子皆已移栽完毕,有些好学的,便将移栽好的七情参捧至殷姑面前,请其指点不足。殷姑虽只是仙医苑的代理仙教,却十分耐心细致,凡所见问题,皆一一亲自指证言说。
莫羽非覆好紫泥后,又用见性眼一查,见那泥娃端坐盆中,仍自酣睡,嘴角却还有了笑意,心中不觉一暖。正自满意,却忽听一人大声道:“殷姑,都甚么时辰了,你还不给那羽露搭棚子,你要晒死它们啊!”
众弟子唬了跳,循声一望窗户,却只见个背影。
“凌仙教!”左机十分眼尖,一下叫了出来。
“凌仙教回来了?”金宝惊道。
其实凌仙教才是仙医苑的仙医长,然因忙于研制羽露,故无暇亲授铁代弟子。
只见殷姑一面取出仙杖,一面欣慰道:“那羽露不易栽种,但仙医苑还是将它养活了!”说时,轻挥仙杖,便见对面羽露上方多了块凉棚。
“不觉热哪。”赫连涛本是个怕热的,却觉苑中还算凉爽。
“她这是刁难殷姑!”白芩婉低声道。
“哎,”赫连涛一叹,心想:“殷姑这么个温和人,却偏偏还没转正作仙医,只怕有些受气。”
仙药课后,兰语堂的弟子各都捧了自己移栽的七情参,赶往幽兰书院。接着便是卓仙博的仙术课,众人只怕迟了受罚,便都加紧步伐。
铁代弟子因尚未学得“漂移术”,故只有老老实实捧了花盆赶路。偏赫连涛又想偷懒,心下一转,便对莫羽非道:“奇怪!我这盆怎越来越轻巧了,你看看!”
莫羽非信以为真,便空出左手,接了过去,两相对比,却觉并无差别,因笑说:“你是盼它身轻如燕吧?”
赫连涛笑道:“它又没个翅膀,怎么如燕?”
“若是换作羽露,赫连师弟就要小心了!”严昉在旁笑道。
“为何?”莫羽非正好奇各样新鲜事物,全然不觉手中还托着两盆七情参。
“那羽露乃带翅植物,成熟后,若剪断其花托下的茎丝,它便会飘然飞走。”严昉说时,莫羽非心中一动,便想起了故乡的蒲公英,不觉有些黯然。
赫连涛却喜道:“嘿,若把那茎丝往手腕上一缠,那翅膀就能携你飞行,多省力啊!”
“正因此,这羽露现在市上颇为抢手,所以仙医苑才专门辟地,种了许多。”严昉道。
“它也是治病之药?”赫连涛奇道。
“严格讲来,不算治病,却可缓解痛苦。”
“如何缓法?”
“那天我随伞神去了肆集,远远便见一朵白云般的物事,高高飘在一间药堂外面,那堂外排着长队,男女皆有,却都挺着肚子。伞神说那些人是因食火晶瓜而中了尖甲女妖之毒,故在仙医堂外求药。我们走近后,才看清那‘白云’,竟是一对雪白的翅膀!那翅膀毛茸茸的,下面生着一根茎丝,仙医堂的人便将那茎丝绑在木桩上,一来用作招牌,二来便是防其飞走。”
“那翅膀就是‘羽露’?”
“不错,”严昉点点头,“我们刚才所见的还只是幼苗,待之成熟后,便大不相同了。——那些病人叫它‘一身轻’!”
“一身轻?”赫连涛不觉笑了起来。
“赫连师弟,你可知道那些病人之苦?”严昉说时,不禁深为忧虑,“那些人中毒之后,不思饮食,且肚中又时闻鸡鸣之声,据说有些中毒至深者,一见山鸡,便浑身发抖,烦乱不堪!不仅如此,他们走起路来,还十分沉重,即便以前身轻如燕,如今却笨重迟缓!”
“所以他们竟要借用翅膀?”赫连涛奇道。
“当时伞神和我皆是不解,便想一探究竟。我便随伞神进了医堂,只见那堂中更有许多翅膀系于一木桩之上,那些病人付钱后,仙医堂的医师便取下一对翅膀,交给病人。我又见那堂内分了左右男女诊室,我便进了左边诊室,看其到底如何。进去后,便见一病人露着背,唬得瑟瑟发抖,那坐诊医师则手持小刀,正沿其肩胛骨开切(我猜其已用了麻沸散,故那病人并未喊疼),随后那医师便取过病人手中翅膀,摘了茎丝,将那翅膀一分为二,又对着翅膀根端轻吹仙气,便见那翅端生出一钩状物来,那医师便借此将翅膀往那肩胛骨上一挂,那翅膀便如生了根般,微微扇动起来。”
赫连涛听得瞠目结舌,半响方道:“这,这病人就算长翅膀了?”
“也算是罢。”严昉微叹道。
“可他们不难受么?”赫连涛又疑道。
“比起身子日渐下沉,双腿如陷泥潭,那翅膀总还能让人稍觉轻快罢。”
“我看这却不是长法!”赫连涛摇头道。
“不过轻快一时是一时,——你现在不也是么?”严昉说时,便指着莫羽非摇头。
赫连涛一经提醒,这才想自己那盆七情参。回头一看,只见莫羽非双眉紧蹙,手里各托一盆七情参,只顾低头前行。赫连涛有些过意不去,忙伸手笑道:“我的好师弟,还是我来罢!”
“哦,”莫羽非忽回过神来,却见赫连涛已笑着取回盆栽。
原来他一听到尖甲女妖,便又想起那日江风号上的事来,不觉千头万绪,烦闷异常,哪还想到手中植物?
那日尖甲女妖虽有救他之恩,但其女妖身份却不容置疑。他本就因电体元而岌岌可危,如果再与尖甲女妖有甚牵连,估计鸿鹄便再难容他。
鸿鹄仙院是他在仙城唯一的栖身之所,是他的家,也是他的依靠,他不能想象失去鸿鹄,他将在怎样在这陌生而庞大的仙城生存下去。
心头的沉重才真正让人难以喘息,就算再来十盆七情参又算得了什么?
莫羽非看了看严、涛二人,心中忽有些羡慕他两,既非电体元,也没和女妖有甚瓜葛,寻常少年多轻松!可是命运既有如此“馈赠”,他便会坦然接受,唯有如此,他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
不多时,三人便进了幽兰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