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不敢违拗师命,只得随玉玄子离开。
圆形石门在他们身后缓缓闭合,莫羽非见阿波甚为可怜,不禁回头一望,只见其绝望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然莫羽非又见玉玄子一语不发,行速匆匆,亦不敢多留。
三人心中忐忑,只跟着玉玄子默然前行,待至甬道中段时,忽见玉玄子停步,三人也忙驻足。
只见玉玄子望了望墙上烛台,随即走至其中一烛台下。莫羽非目光敏锐,一眼瞧见那烛台的水晶支架上刻有一龙纹,而其他烛台却无此纹饰。
玉玄子略微运气,遂出掌一推,一道石门骤然转动,又是一条甬道通往前方,只是其中光线幽暗,微微泛蓝,烛光似都染成了幽蓝色。
玉玄子率先迈入。
“沈仙博,我们这是去哪啊?”莫羽非从未见玉玄子如此冷漠,故心下十分不安。
玉玄子走了几步,方背身道:“赫连涛腿上有伤,不可再触水,我们走地道,路是远些。”
赫连涛听罢,心中一热,不觉深叹沈仙博细心,于是忙道:“多谢掌院仙博!”
玉玄子也不回头,只继续前行。
莫、严二人听玉玄子语气又复平和,才稍感释然。
三人便随玉玄子默行于凹凸不平的地道中,那跳动的烛火,让人影变得鬼魅异常,三人不觉紧靠而行,方觉踏实,然玉玄子却似浑然不觉这水底地道阴暗潮湿,只稳步前行。
行了片刻,三人忽见前方左侧透出幽光,更隐闻阵阵沉闷的咆哮,不觉毛骨悚然!然见玉玄子依然淡定前行,三人又不好显露惧怕之意,便只好大着胆子继续往前。经过幽光处时,都忍不住一看:那是一条更窄的地道,昏暗冰冷,地面潮湿,幽啸之声乘风扑来!三人禁不住寒颤。
“别看了!”玉玄子忽回头提醒道。
三人相视一惊,又继续前行。
走出几步,玉玄子忽道:“那是幽闭室,鸿鹄最幽暗处。”
“鸿鹄……还有这个?”赫连涛忍不住低问道。
“发疯的神兽,暗闯鸿鹄的妖魔,失控的修炼者,这么多年了,都不幸出现过,鸿鹄便有了这样一个所在。”
玉玄子的话像冷风直灌三人心底,三人走着,却头脑发僵。
脚下的路随着坡势缓缓上升,随后或曲折弯拐,或坡道台阶,三人只管闷头向前,心想:“这水下、地上,真是判若两界啊!”也不知过了多久,才来到一扇铁门前。玉玄子忽转过身道:“我们已到禁林了。切记,今日之事,尔等万不可对旁人说起!”
三人皆点头称是。
玉玄子因太过操劳,责罚之事便全部交与了绿珠仙导。
第二日,当淳于璟看到莫羽非三人竟重新站在玉弓沙场时,不觉又惊又恨。
然而,莫羽非等也各有麻烦。
莫羽非再次被罚光阴湖,这简直就是难以摆脱的噩梦;赫连涛到仙医苑疗伤,虽有麻沸散,却仍吃了不少苦头;严昉虽谨记沈仙博之警告,却不把母亲当“旁人”,竟将前夜所历之事说给蔺仙教听了,以询不解之处,谁知蔺仙教却十分震怒。蔺仙教竟要向玉玄子问罪,问其为何不对弟子严加管教,以致乱闯禁地?严昉苦苦请求,方才止住。
然蔺仙教之怒气,却久久难散。
三日之后,蔺仙教终于等来了兰语堂的灵禽语。
她依然早到了一刻,严肃地看着弟子们一个个走入堂中,她犀利的目光像是猎食的鹰隼。
当莫羽非眼神忧郁地走进兰语堂时,她不禁微微发颤。
“莫羽非!”蔺仙教这一呼,蓄积了三日的恼怒!
莫羽非唬了跳。他看着蔺仙教,只觉山雨欲来。
“你——给——我——出去!”
全堂弟子听到蔺仙教一阵古怪发音。
“这是为何?”莫羽非惊道。
“你,你果然能听懂——龙语!”蔺仙教颤声道,这句她仍用了龙语。她不愿其他弟子听懂。
莫羽非一时不知如何作答,他实不知蔺仙教为何如此。
“准你入鸿鹄,是掌院仙博的大错,她会为此后悔的!”蔺仙教恢复人言道。
“蔺仙教,纵有不是,亦是弟子之过,与沈仙博无关!”莫羽非不忿道。
“你若不想牵连沈仙博,那此刻就给我出去!”
莫羽非极为难堪,却仍觉冤枉。
“蔺仙教,你不给理由,便强令弟子出去,这是独断专行!”白芩婉气愤道。
“闭嘴!白芩婉,令尊虽是赫赫有名的白仙统,但在为师面前,你却只是一个普通弟子,既是弟子,首先便要懂得尊师!这里哪有你讲话的资格?”
白芩婉难得受句重话,此时却被蔺仙教当众呵斥,不觉鼻子一酸,几欲落泪。然见何青岫正盯着自己,便又忍住了。
赫连涛却叹了口气。
“赫连涛,你又有甚不满不快?”蔺仙教责道。
“弟子不敢。”赫连涛摇头道。
“哼,如今的弟子,真是愈发恼人了,不懂尊师重道,却只管顽皮撒野!好好的仙课不学,却要四处冒险逞能,招摇惹事!既有这功夫,为何不踏踏实实做学问?就譬如灵禽语,若不模仿体会,勤加练习,怎能掌握到手?只怕到头来,猫不像猫,鱼不像鱼,连人话都讲不了呢!”
众弟子听蔺仙教劈头盖脸一阵数落,只觉莫名其妙。
“你还愣着作甚?还不出去!”蔺仙教指着莫羽非,怒道。
白芩婉忽却起身,以示不满。
“白芩婉,你此刻若要踏出这门,往后便别认我作仙教了!”
白芩婉听了,脸色一变,却不敢再有违抗。只好又颓然坐下。
“蔺仙教,莫师弟纵有不是,课却还该听哪!”严昉在堂中,与其他弟子一样,称母亲为“蔺仙教”,以示尊重。
“你别忘了你的诺言,休得多嘴!”蔺仙教冷道。
就在这时,却听堂外啾啾虫鸣,一阵婉转,细听却是一支小曲儿:
小小蟭儿虫呀,抹草过花荫,翅薄舞风轻呀,更比流星疾,刹那浑不见呀,千眼莫能寻,莫能寻!
那声音乃学虫子腔调,细细地低唱,众弟子越听越有味儿,不觉忍俊不禁。
莫羽非眼见众人心思都转向那曲子,又见蔺仙教怒气不减,一想自己不可强辩,便起身走了出去。然他心中有气,走得甚急,刚一出门,便与一人撞个满怀。
“哎唷!”那人叫了声,曲子骤停。
莫羽非抬头一看,对方竟是灵禽语之仙教郎逸。
“啊,郎仙教,对不住!”莫羽非歉意道。
“咦,你怎认得我?”郎逸眼中一亮。
莫羽非微微一怔,遂笑道:“弟子久仰仙教大名……”
“哟,不敢不敢!”郎逸嘴上谦虚,却早已心花怒放。正自欢喜,却忽见蔺仙教走了出来,神色冰冷地站在堂门前。
郎逸吐了吐舌头,对莫羽非道:“先告辞了!”
蔺仙教这才转身而入,“砰”地关上堂门。
莫羽非心有委屈,却神色淡然,只轻轻倚靠着走廊木栏,心想:“蔺仙教怎会这般恼我?”
不多时,堂中喳喳啾啾,便是学习斑鸠语。
莫羽非却一人在外,甚是落寞。正此时,却忽见郎逸又折身回来,问道:“你姓甚名谁?”
“弟子名叫莫羽非”。
“嗯,”郎逸打量着莫羽非,微叹道:“确实有些不同!”
莫羽非见其紧盯自己,不觉有些窘迫。
“被蔺仙教罚了?”郎逸笑道。
莫羽非无奈,只好点头。
“也难怪,谁叫你特立独行呢!”
“我么?”莫羽非一脸无辜。
“率性不羁,真性情也!”郎逸却笑拍其肩道。
莫羽非不觉无奈一笑。
郎逸瞧了瞧左右无人,忽用龙语道:““你——见到——龙了?”
“没有的事!”莫羽非一想起掌院仙博的叮嘱,忙否认道。
“嘿,你却听懂龙语了!”郎逸狡笑道。
莫羽非不禁脸上一红。
“哎,”郎逸忽凑近低声道:“懂得龙语,也不是件坏事嘛。”
莫羽非听了,不觉微惊,心想郎仙教与蔺仙教怎会如此不同?
却听郎逸笑道:“灵禽各有语,潇洒天地间!”说罢,便拂袖而去。
“墙里墙外,花开花落,芬芳在哟……”
莫羽非望其背影,听他又以蟭虫语哼唱,不觉心道:“这郎仙教当真有趣,不愧叶仙教的爱徒啊!”
其时堂外冷风阵阵,细雨斜斜,莫羽非耳畔仍有小曲萦绕,忽心中一热,道:“不错,管它堂里堂外,风来雨去,知道龙语,又有何过?”想到这儿,不觉释然,索性转过身,仰面迎着那丝丝凉雨,只觉清新自在!
过了些时候,又听堂内斑鸠齐鸣,他便近墙细听,此时他心境不同,竟觉斑鸠语也活泼可爱起来,因此心下默记。
他听得专注,不觉已近下课,忽想本堂弟子就要鱼贯而出,瞧见自己被罚在外,委实难堪!然若溜走,又有违堂规,不觉焦躁起来。正想着,铃声即响,只见蔺仙教头迎面走来。他胆战心惊,心道又要被训,不料蔺仙教却作不见,便自去了。他这才略松了口气。
就这时,严昉却急赶出来道:“莫师弟,今日可委屈你了。”说时,又递过一沓书稿。莫羽非接过一看,只见每页密密麻麻,虽为行楷,倒也看得分明。
“我替你写了笔记,你下来细看看,若有不解处,只管问我!我母亲生气,也有原因,但错不在你,你也莫恼了。”严昉为难道。
莫羽非笑了笑,道:“严师兄,你别担心,我想蔺仙教恐是误会了我。不过,多谢你的手稿!师弟我收下了。”
严昉见他爽快接受,并无恼恨,当即心下一宽。
“对了,赫连兄呢?怎没见到他?”莫羽非奇道。
“或还在堂中,走,去看看!”
两人便返回堂中,却见赫连涛、莫云薇正劝慰哭得抽抽搭搭的白芩婉。
只听赫连涛道:“咳,这有什么?我不也被训了?你就当听斑鸠语咯!”
“我不像你,挨了训,脸也不红!”白芩婉哭道。
“嘿,我心量宽,便是境界!”赫连涛忽见莫羽非来了,不觉笑道:“哈哈,看谁来了,真委屈的该是这位!”
白芩婉见了莫羽非,不觉低了头,抹了泪,又悄声问云薇:“我眼睛可肿么?”
“肿得像桃儿呢!”莫云薇笑道。
“真的?”白芩婉立时抓起课本,挡了脸,只怕莫羽非瞧见。
好在青年弟子在一处,说笑会儿,气恼便也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