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箫一听是玉磬,微微一惊,沉吟道:“这乐器……”
司空铨见玉玄子面显犹豫,便冷笑道:“乐器对于乐师而言,何等重要?你却空手而来,是何道理?”
“在下本是前来聆听学习的,不想机缘巧合,竟到了比试台上!”莫羽非一面说,却一面看向玉玄子,只求掌院仙博能解此时急难。
玉玄子自是知其心意,便起身拱手道:“诸位,我鸿鹄弟子准备不周,乃是在下督促不力,还请诸位见谅。”
“咳,无妨,无妨。”苏箫见玉玄子此说,忙笑着解围。玉玄子因深孚众望,众人见其亲自道歉,神色也都和缓下来。
却听玉玄子又道:“只是今日比试,非同儿戏,我院弟子既已接受挑战,便该有始有终。”
“这倒是。”苏箫点头道。
“那么在下便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苏城主成全。”
苏箫心中一动,却道:“沈仙博请讲。”
“其实磬也有多种,或玉磬、石磬,或铜磬铁磬。今玉磬虽是难得,石磬却还有法子。”便见玉玄子指着看台前的两尊青黑花瓶道:“只是不知苏城主可愿借这两个花瓶给我一用?”
苏箫一看那两个藻墨花瓶,其中绿竹尚且青翠,倒也不吝惜,只笑道:“好说,好说!”
“那便多谢了!”玉玄子说罢,忽地长袖一挥,顿令场中两把高椅相背而立,转眼间,众人又见两根翠竹轻巧飞来,堪堪搭在两把高椅间,便是两道横杆。玉玄子又借着那葱葱竹叶,微捻“变”字诀,立时便有了一条绿绳!众人正是惊异,却听一声清啸,两尊花瓶霎时化作十六枚石磬,飞向场中,只见玉玄子左手微扬,绿绳便如灵蛇,瞬间穿孔而过,将十六枚石磬挂在了两根竹竿之上!
这一幻变,手法已是炉火纯青,众人还自惊叹,玉玄子已微微拱手,道:“诸位见笑了。”
司空铨本是又惊又妒,然定睛细看,才觉这套石磬虽大致有形,但与细磨而成的石磬相比,却是不及。不禁窃喜道:“饶是她玉玄子机敏过人,也无法将之做到尽善尽美!我看那小子怎么奏出《猗嗟》来!”
便听苏箫笑道:“沈仙博手法实在高明,在下之前倒从未想过,这两只瓶子竟有此用!只是莫少侠初用此磬,只怕还需磨合啊。”苏箫此话委婉,却也道出了莫羽非用此击乐的不易。
台下不少人都心满好奇,只想一睹莫羽非如何拿这石制编磬与欧阳寒一较高下。
欧阳寒却凝视石磬,琢磨着如何速战速决,才能把莫羽非打个措手不及!
莫羽非初见石磬,自是惊喜,然走近细看时,才见其大大小小,排列纷乱,比之鸿鹄仙院的玉磬,实是不足。
欧阳寒见其踌躇,忽拍掌笑道:“莫兄要是以此弹完《猗嗟》,在下便也服了!”然神情中,却满是奚落。
莫羽非只当不闻,心想:“我需先对这些石磬加以打磨,方能奏出曲子。”
“莫兄,开始吧!”欧阳寒已不耐烦。
莫羽非听得催促,便四下一看,忽见地上有一竹枝,忙俯身拾起,心中却道:“这竹枝如此纤细,又怎能敲响石磬?”
正焦急间,忽见欧阳寒已欺近身旁,伸手便要夺己竹枝!他忙左掌斜劈,逼其收手。欧阳寒见状,立时反掌钩爪,朝莫羽非左掌击落!莫羽非闪避虽快,然因触其掌风,顿觉手背火辣生痛,这才知道紫鸢裂纹爪的厉害!心想:“如此近身,我必要吃亏!”于是清啸一声,便向后跃开两丈。
欧阳寒并未急追,却展开弓步,掌间运气,顿时便有一道蓝光射出!莫羽非见蓝光向己头顶袭来,忽然急中生智,高举竹枝相接!
“砰!”
一声炸响,全场一震。
“欧阳兄,你是要烧掉我的竹枝啊!”莫羽非大叫道。
“哼!”欧阳寒见那竹枝完好,不觉有气。
玉玄子却忽然转喜,心想:“这孩子还真是机智过人,竟借欧阳寒作掩,令竹枝化为利剑!”
莫羽非这招确实隐蔽,众人刚才都只看到他两仙气交锋,激烈异常,以致火光迸溅,炸响如雷!却不知莫羽非是借蓝光作掩,好将自己的电力注入竹中,那细竹得其电力,瞬间便已如剑锋利,敲击石磬,便不在话下。
那细竹虽已刚劲,外表却是未变,且其中空,正可让莫羽非注入仙气,却不至暴露,这等好处,旁人皆是不知。只是这注气的分寸拿捏却十分重要,稍有不慎,便可能击碎竹枝,故莫羽非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淳于璟见莫羽非竟以竹枝抵住了欧阳寒的双掌仙气,不觉惊叹。此时他手伤虽已得以处理,心上的裂纹却远比手伤严重。他的心绪很是复杂,他等着欧阳寒惨败,却又……不愿莫羽非赢。
“这两人,总有一个成为赢家,可惜却不是我!”淳于璟心恨道。他心念幽幽,莫、寒二人却在台上斗得激烈!
只见莫羽非手持竹枝,左击右敲,出手奇快;欧阳寒则只想毁伤其手,以便速决。便见欧阳寒连连发掌,一道道蓝光直如闪电,紧追莫羽非手腕而去!莫羽非却灵如狡兔,每次蓝光袭来,不是撞上竹枝,便是击向石磬,然距他手腕,却总差分毫!
“臭小子,看本王不逮着你!”欧阳寒便如猎犬追击猎物,一心只想追上莫羽非的手腕!
莫羽非闪避了二十几个回合,忽住手道:“欧阳兄,多谢相助!”
欧阳寒追得满眼蓝光明晃,乍听其说,不觉一愣。
“你说什么?”欧阳寒忽皱眉道。
“欧阳兄也看到了,我这石磬原不够精巧,所以在下便借欧阳兄之力,对这十六枚石磬略加打磨,眼下可就合适了!”莫羽非说完,不觉一笑。
淳于璟见了,不觉心下冷笑:“莫羽非,你竟也知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道理!”
原来莫羽非适才左突右避,乃是引着欧阳寒的蓝光与自己一同削磨石磬,这法子看似巧妙,然其危险也不言而喻,其间几次,他的手腕都与那蓝气擦过,其疼痛之烈,有如刀割,但他都强忍了。
且说欧阳寒先是一怔,遂抬眼观看那两排石磬,果然变得形态整齐,大小有序。
“小兔崽子!你竟敢捉弄本王!”欧阳寒气得脸色铁青,然木已成舟,却是无法。
司空铨见莫羽非竟如此利用欧阳寒,不觉大恼,因起身斥道:“你这小子,都半响了,却没弹得一句,还有什么颜面待在台上?”
莫羽非却拱手笑道:“诸位,且莫着急,在下刚才是在打磨石磬,使之顺手些。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还请诸位见谅!”
其实台下不少人都知欧阳寒遭了道儿,却因不满其骄横,故都笑而不语。
欧阳寒正是怒火烧心,却忽听莫羽非一声清啸,转眼间,便见满地樱花飞旋,倏然便如游龙,直朝自己脸上扑来!
“霹雳掣电!”欧阳寒一爪斜撩,飞来樱花顿时焦枯。
“就这点儿破伎俩,还敢跟本王斗!”欧阳寒不觉叉腰大笑。
“雪浪千寻!”莫羽非竹剑一点,满地落英顿作惊涛骇浪,朝着欧阳寒涌去!
欧阳寒笑意未尽,却忽觉劈头盖脸一阵冰凉!
“去你的,什么妖法!”欧阳寒未及抹脸,浑身却已湿透。那花浪却一波接着一波,源源袭来……
欧阳寒且挡且退,却忽闻铮铮乐响——
“猗嗟昌兮,颀而长兮。抑若扬兮,美目扬兮……猗嗟名兮,美目清兮……猗嗟娈兮,清扬婉兮……”
乐音清雅,令人闻而忘尘,欧阳寒一时竟也呆了。
待他反应过来时,雪浪退去,落英尽散,莫羽非的一曲《猗嗟》也已奏完。
“好乐!实是好乐!”台下有人喝彩道。
掌声四起,莫羽非却迟迟不肯转身。
众人不觉有些诧异。
苏箫亦觉奇怪,正要询问,却忽见莫羽非猛然后退一步,遂朝着石磬深深一鞠。
众人不觉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却忽听玉响铮铮,倾泻而出——
那乐响,似孤鹰,似猛虎,激昂如烈火燃烧,悲愤如雪山崩塌!一时间,天阴地暗,野鹤愁鸣……
忽然间,乐音环绕,响彻整场,其势排山倒海,令人震颤!
“看呀,樱花下落了!”忽有人叫道。
“这小子,竟能令我芳樱洲的樱花如此动容!”苏箫不觉暗叹。
樱花纷纷,每朵都含着乐音,乐音都含着悲鸣……
莫羽非停下了竹枝,两行清泪落了下来。
“娘,我在仙城……很好,这是献给您的玉磬诀。”
这正是:幽谷芳樱泣泪,寒天凄雨湿心,此恨何漫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