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间,莫羽非便怀揣着伏妖令和银蛇烟火,独自在古杉林中徘徊,时而困惑于紫郁症,时而又想起禁语和郎仙教。
他心想:“虽说那是禁语,但听郎仙教所言,却更像是因人之畏惧而渐渐被回避的一种语言!那郎仙教又是怎么掌握的?有人秘授?哦,是了,他说那禁语会危机性命,那学此语者定要无畏才是!可我怎么证明自己不怕呢?”
就此时,他脑中忽然闪过一人,便是蔺仙教,他忽想起第一次灵禽语课上,蔺仙教没收课本时,那眼神……除了恼怒,还有畏惧!那么,蔺仙教怕的是什么?“啊,龙语!是龙语!”他突然想起了那日的对话。“蔺仙教不让我们知道龙语,难道龙语就是禁语?那书中为什么没有回避?哦,还是那个原由,回避是因为惧怕,无畏者是没必要回避的!”想到此,他不觉豁然开朗,调头便往藏书阁去了,便想在那灵禽语的典籍中,找到龙语的影子。
到了藏书阁后,他直奔四楼而去。
他依照书架侧面木牌所示,很快找到了灵禽语一栏。他从上至下看了遍,见那五层书架上满是此类书籍,其中几本竟还发出了轻微的啼鸣声,书脊上则写道:“内附鸣禽演示”。他见书籍如此之多,便决定选取“水行神兽”一类。他目光缓缓移动,忽被“仙鳞集”三个字吸引了,取来一看,其中果然有“龙族类”,忙翻至对应处,不料却是几页泛黄的空页,上面竟无一字!
“这是怎的?”他不觉错愕,便似有人知他要来,抢先做了手脚般。他不禁环顾四周,却不见一人,就连两旁走道也寂静无声,唯有烛光幽然。
他随即收回目光,只盯着那空页,不觉困惑,于是又另取了几本来看,却都不见提到“龙族”之类。他心有不甘,便又取下刚才那本《仙鳞集》,只怕自己刚才漏掉了什么,然再翻至那几页,仍不见一图一字,忽想:“难道是蔺仙教在此施加了‘隐匿诀’?”但转念又想:“不对,蔺仙教怎会擅动藏书?”便又放回书,俯身查看那底层书架。
微光中,忽有一本《江梦笔谈》跳入眼帘!他见此名像是散文集,然在那众多神异书名中,反倒特别,于是便取了来。
翻开一看,见其所述,却不过是作者闲居水边所悟,与那龙类毫无相关。“这书定是放错了地方。”忽然,他右手一颤,便有张枯叶滑落出来,落到了地上。
他拾起一看,却见三个奇怪字符,正与那密文相似!其后还附有一行小字:“简译本《龙之涯》——鸿鹄仙博卓有功另类力作。”他不觉心奇,又细看那三个字符,只见打头一字,结构虽繁复,却颇具“龍”形,与其说是文字,倒更像是图画,“啊,是了,这三个字符该是此书原名‘龙之涯’!这书既需翻译,那原文便是另一语言……难道就是龙语?”灵光忽闪,他不觉心中一跳,忙又回想那纸条上的密文,便觉那奇异字符,真是历历在目,两相对比,便似一种语言,“看来我所料不错,定该是龙语!”他此刻似乎受了灵感的点化。灵感就是这样,奇妙、清亮,尤其是在苦寻中爆发,往往还很准确!
既已有了发现,他不觉愉快地伸了个懒腰,这时才觉两眼酸痛,脚底发硬,但眼下的疑问总算解决了一个,心中也稍觉踏实。
出了藏书阁,夜色已浓,却仍有弟子正朝藏书阁去,他不觉感慨:“这鸿鹄弟子,还真是精进!”正走着,却忽听有人笑道:“一日之中能有两度相逢,可见咱两缘分不浅!”
他回头一看,不觉微怔,“啊,郎仙教!”原是郎逸带了顶浅棕虎耳小圆帽,他一时竟未识出。
“哦,这是我自制的防护帽,可是新奇?”郎逸摸了摸帽子道。
“郎仙教,你这样倒像个顽皮小弟子了!”莫羽非不觉笑了。
“是么?我正值青春年华,顽皮些又有何不可?”郎逸说时,忽对莫羽非鞠了一躬。
“郎仙教,您这是?”莫羽非忙侧身避开,只觉受之有愧。
“看到没?”郎逸也不起身,直指着帽顶。
莫羽非低头一看,这才看清那顶上原是张虎脸,只见其吹嘘瞪眼,颇有虎威!
“怎么样?”郎逸忽抬头笑道,“可像是真的?”
“哦,挺像!”莫羽非说时,不觉微窘,他这才知道郎逸不是鞠躬,而是让他欣赏这顶小虎帽。
“我戴它绝不是‘狐假虎威’,而是要防鸟粪!”郎逸说时,似乎颇为生气,“前几日我在林中散步,便有不识趣的东西在我头上作点缀,我索性便制了这顶帽子!戴着它,我只需使个‘转换诀’,这虎眼中便会放出金光,唬走那些促狭鬼!”
莫羽非听了,满是佩服之色。
“哦,对了,多谢你有心,还替我取了金创药!”郎逸说时,便撩开衣袖,看了看手臂,“瞧,果然好得快!”他高兴道,“我倒更相信这是情谊的疗效!”
莫羽非不觉笑道:“说实话,弟子当时着实担心,不料返回书斋后,却不见了你的身影,又见留言说是:‘吾已无碍’。郎仙教,您那恢复之快,真是令人惊叹啊!”
“咳,”郎逸不觉笑了笑,忽话题一转,说道:“听说眼下有种异症在鸿鹄蔓延,其原由尚未查明,但掌院仙博等却心疑有黑仙力入侵,你来自凡尘,仙力也还薄弱,更要多加小心为是!”
“是,弟子知道。”莫羽非心谢郎逸提醒,因见其要走,不觉道:“郎仙教,弟子那疑惑似已解开,只想向您求证对否?”
郎逸眼中含笑道:“你是说那禁语?”
“嗯,弟子认为那正是龙的语言!”
郎逸凝视着莫羽非,眼神有些难以描摹:似是重逢友人的欣慰,又似偶得良才的激动,但这两种情感却被潜藏的忧虑牵制着,因而变得复杂。
“郎仙教,弟子说对了么?”莫羽非没得到肯定,不觉有些心慌。
“不错,正是这样。”郎逸点头道。
莫羽非听罢,欣然一笑,他只单纯地为破解一道谜题而开心。
“哎,灵禽语又不考龙语,你又何必再费心思?”郎逸摇头笑道。
“虽是不考,弟子却觉有趣啊!”
“那符文又难又丑,有何趣味?”
“咦,弟子恰倒觉其字形独特,生机盎然,个个皆似活的一般!要说难么,确实有些复杂,但想来若是从头细学,也不致不会吧!”
“你这便是初生牛犊的心态,全不畏虎啊!”
“郎仙教,若弟子无惧,你可愿教弟子这门语言?”
“羽非,‘无惧’二字可不是轻巧的字眼!我早跟你说了,这门语言很可能会给你带来危险,你又何必执着于此?天下语言各有其美妙之处,你另选一门,我都可教你。”
莫羽非想了想道:“郎仙教,弟子对您的好意,实是感激。其实弟子当初想学龙语,原本只想回复友人之信,而现在却将它当成了挑战。弟子若因惧怕而放弃,那就是在给胆怯让步!我怕胆怯会成为一种习惯,最终吞掉我的勇气,而当我真正面临战斗时,却成了它的手下败将!与其那样输给怯懦,还不如奋力一搏,败便败了,兴许却有战胜的可能!”莫羽非这一席话说得慷慨激昂,乃是因复仇之事压抑已久所致。他只怕自己时日一长,便有懈怠,困难面前,又想退缩,是以常常自励,以免松懈。
其实郎逸这人很是惜才,虽知莫羽非乃电体元,却也毫不介怀。故那日见其求教语言,便欣然应允,一见其所问乃是龙语,也未对其心怀戒备,反是觉这弟子特别,倒与自己还有几分相似;后见其行事举止,亦是真诚坦荡,并无旁人所传妖邪之念。今日拿话激他,本是想让他知难而退,不料他却言辞铮铮,因此郎逸心中,更是抛开了世俗偏见,只觉这样弟子,勇气便是可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