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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细雨如愁——恋爱的季节(2)

什么相信缘分、上天自有安排,都是世人的推诿托词,说出来安慰自己的话。每一段感情刚开始时,痴男怨女都是紧张而恐慌的,惴惴不安地渴求着爱意,不是每个人都会有三毛那样的胆子和情怀,轰轰烈烈地去开始一段电光石火的恋爱的。

别说梁光明不爱三毛,他只是需要时间去接受,三毛的爱来得太执拗、太炽热,好似一杯醇香热烈的白酒,不是胆小的人能够经受得起的。但是懂她的人、有心人,未尝会醉,喝了不醉不归。会写诗的人必定有过人之处,不能说聪明过人,但也必定是心细如尘,眼眸里更多的是梦幻所在。三毛那个人,她的魅力就如同一阵飘飘然而来的清风,里面带着花香,夹着细雨的涩和甜,时而温存时而迅猛利落,让人捉摸不定。梁光明终是喜欢上了这股不知从何处吹来的清风。即使他装作不在乎,他摆出所谓的高傲姿态,男人都喜欢猎奇,更何况他是爱浪漫、渴望新奇的诗人。

他终是接受了这段感情。有了才子的陪伴,三毛的青葱岁月,也算是如花似梦。才子和才女整日花前月下,携手在青青校园里漫步,无边无际地谈论着文学和戏剧,说出来的情话美如一首首深情款款的小诗,尽是浪漫溢美之词。漂亮年轻的男女主角,手中捧着书本,微风吹起女主角的花裙子荡漾出妩媚的弧度,抖落满庭院的落花为他们制造出难得的良辰美景,他们俩谈着心唱着歌在那一轮夕阳下看晚霞,轻轻地拍着手醉在淡淡的月光下弹吉他,总是有那么多绵绵的情话,这就是爱。他爱恋她貌美如花,她赞美他风度翩翩、气质高雅,他们共享人间这份风雅,美妙如一首歌,梦幻似一幅画。

人生最美妙的事是什么?你爱着的那个人正好也爱你。从前她所期待的幻梦有一天以这样突然的形式到来,坠入情网,不可自拔,自是落叶飞花有情,春夏秋冬爱不尽,沐浴在爱情的暖流里,三毛醉得天昏地暗,美得难以言喻,总之一切如她所愿默默地进行着。心被拥有的感觉真好,情被懂得的感觉很暖、很踏实,她向来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如今的她陶醉在恋爱的六年里,卿卿我我,情意绵绵,写下一首首爱的诗篇。爱情像一首唱不完的情歌,像一部永远猜不到剧情的电影,让人掏心掏肺,尝尽各种滋味。

初次尝到恋爱滋味的三毛,感受着爱情传达出的每一个细小音符,她不会放过一丝一缕的触觉,或酸、或甜、或美、或平淡……都变成了一行行斑斓的词句绣进了她的锦绣文章里,那些抒情质朴的文字,比起当年的《惑》,显得缓慢灵动许多,有一种如清流滑过心间般的优美和淡雅。带着花的香味、云的潇洒、彩霞的色彩,让众人看到一个更为开朗细腻、快乐积极的三毛。她开始丰富自己的文字,大胆尝试着不同类型的题材写作,除了散文之外,她写爱情小说也是一流的好。心理描写处理得丝丝入扣,就像一个优秀的摄影师,用准确漂亮的镜头,带人们领略到了一个少女变幻莫测的心,是如何在爱情的洪流中起伏、激动、欢喜、回转、徘徊……瑰丽而诡秘,功力非同一般。

4.没有结局的结局

正如有首歌里唱的那样,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每一段甜蜜的爱情故事都会有一个结局,不管主角愿不愿意,风景总是在四季中流转,无情地逝去。许是应了人来世间皆因受苦轮回的吧,人世间景物朦胧,未识苦与乐同。三毛在甜蜜的恋情中滋润着,持续将快乐也注入写作之中,却没有想到她这段美轮美奂的初恋,没有续写爱恋,而是劳燕分飞。

原因在于三毛太想结婚了。不短不长两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转眼到了梁光明要毕业的时候了,沐浴着爱河的三毛开始惶恐起来,惊恐地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想象男友决绝负她而去的景象,这样的景象想得多了,竟然变成了一种病灶,时时刻刻发出危险的信号。

三毛急于给这段感情要一个结果,忘了男友的真实感受,彼时梁光明面临就业养家的压力,对于他来说,解决首要的生活问题才是关键。他想要的是一种极致的生活,而不是简单的生存,在解决这个问题之前,他没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处理别的事情。若是三毛愿意陪同他一起走过,那自然是再好不过,可如果三毛也要给他压力,他宁愿放弃两年的感情,放手一搏自己的未来。

古往今来多少故事都深刻地传达了这样的道理,对于男人来说,最重要的是事业,因为在他获得了成功的事业之后,他想要的一切东西,包括女人和后代,都招之即来。可是对于女人来说,往往感性只会给她们带来更多的痛苦,尤其对于没有生存能力的古代女性,唯一的生存方式就是男人,她们只能是男人的依附品,从来也没有获得过自主权。这样的思想延续至今,女人们仍然要为奋斗后的代价而买单,并不心甘情愿地当着人们嚼烂舌根的剩女。不要痛斥陈世美,倘若你把未来交给一个并不关心你的人,倘若他的眼中只有功名利禄,倒不如早早地弃了去,好歹也有个自由身,以免搏不到未来的美好。

恋爱中的三毛是个不折不扣的傻女人,不会隐藏,胡搅蛮缠。她想要和梁光明结婚,决绝地、毫不犹豫地、一根筋地。她从来都是这样,脑子里有这个念头就立刻跑到他面前去说,她当然期望他能给她肯定的回答,可是他没有。他的一句否定让三毛一下子陷入了深深的哀愁当中,仿佛有千朵万朵玫瑰凋零在心中一样的仓颉、难受。她一面对他说,一面准备好了出国留学的护照和机票,说得直截了当,要么继续在一起,要么她远走他乡,根本没有给他第三选项。她就是这样一个直接纯粹的人,她不喜欢平缓流畅的节奏。也许她是真的很爱他,也许她太年轻,一时情感控制不住,才会作这个决定。

她的尖锐像一把锋利的刀子,咄咄逼人,梁光明对着那刀尖退却了,眼前的三毛如同烈火,焰气逼人。梁光明又怎能体会到这么多年来,三毛的心中一直渴望安定。她曾遇到过太多的恐惧和不安,她渴望去做一个男人的妻子,这个男人她崇拜和深爱,可以给她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摆在梁光明面前更多的是无奈和惋惜。那一年,他只是个学生,他需要前途和时间,在所有男人眼里,事业永远是第一位的,况且他是个很有上进心的男人。对于三毛的请求,他认为那是无理取闹,他们这样年轻,哪来的资本谈婚论嫁。自己一无所有,凭什么把心爱的女人娶回家呢?他们之后的生活怎么办呢?

于是两颗相爱的心,一段完美的情,正遭遇着前所未有的哀伤和艰难。相爱很难,双方各有各的期望,怎么办?在谁也给不了答案的时候,只有分开。

那一晚显得特别凄清,只听见钟声嘀嗒嘀嗒,小雨轻敲着窗玻璃,空空的房间里,两个相爱的人抱头痛哭,他很爱她,但没有用她期望的方式。他流着泪不说话,她一脸漠然抱着腿默默流泪,月夜,空屋,相顾无言,爱恨苍茫而由不得人去。其实只要他给她一个许诺,她就会留下,可他没有。

天亮了,梁光明在雨中转身离去,真的像无数次她所梦见的那样决绝。三毛抬脸看天,不让泪水流下,她的心在梁光明离开的步子中一点点碎去,台北是多么伤心的地方,该是时候离开了。

我要把你的爱情藏在心底,就好像藏起回忆。我带着我的护照和机票,优雅地离开你,远离你给我造成的一切伤害,忘记这座满是记忆的城市,忘记你。

三毛要去西班牙。她的双亲不得不再一次见证了女儿惊心动魄的成长,其实此前父亲陈嗣庆对女儿不止暗示过一次,他觉得她那样的逼迫方式未免太过激烈了,不是一个导致好结果的方式,然而血浓于水的无条件倾斜使得他无法阻止女儿,对于女儿每一个疯狂的决定,他都表示尊重并尽其所能去支持。他们的二小姐似乎天生就应该按照自己独特的方式,演自己的戏,走自己的路,他们无须插手,只需给予她肯定的目光就是最好的帮助了。再说他们要管,也管不了。他们的二小姐有胆子任性就有本事坚强。

风仿佛在梦中轻叹,为行者打点行装。只因从此要离别,不忍将饱满的青春生生抛下,既然尚还年轻,不妨且歌且行。从此要一个人远离故土,也许漂泊才是宿命。

即将远行的三毛不敢看她的双亲,此时她的心中已开始后悔,她强忍着泪水,静静地微笑,以极尽平和的方式和亲人道别。倔强的三毛,既然她话已出口,便再不能回头,这是一场年轻的赌博,赌注是她后半生的美好前途,不会赔本的是双亲温和的爱。也许此去真的可以疗伤,可以带回来一个更棒的自己,才是对他们最好的爱吧!

晚风拂晓,笛声残,夕阳山外山,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三毛带着美梦与热望,亲人的爱与期盼,迈出了自己新的人生一步。

5.马德里的阳光

三毛的心终是向往远方的,西班牙对于她来说并不陌生,是她梦中情人毕加索的故乡,也是她梦里的第二故乡。早在她十三岁起,就疯狂地迷恋上这位杰出的艺术大师,日夜对着他的画作顶礼膜拜,想象自己成年后能够嫁到西班牙这样美丽而浪漫的地方。后来三毛读大学时,又接触到西班牙古典吉他的音乐,她从未觉得西班牙距离她有多遥远,好像她的心灵就是从这个地方飘过来的一样,她所游历过的田园、牧歌、小白房子、毛驴、一望无际的葡萄园……都在唱片的转动中升腾起来了。

西班牙的美丽,不是一句简单的浪漫热烈就可以形容的,这座融合了罗马和日耳曼艺术风格的城市,日日在向世人骄傲地宣告它的美丽与浪漫、热烈与奔放,仿佛不管什么人来到这里,都会邂逅一段醉心的爱恋,让你满意地归去,或者干脆永生在这里缠绵。三毛流连在马德里的咖啡馆、舞会间,有时会故作高雅地去听一场无关轻重的轻音乐会,有时候却会学着当地土著人那样在腰间别上酒袋,在狂欢舞蹈的时候从一个人手中流转到另一个人的手中,直至疯狂的舞会结束,酒袋变得空空如也,她筋疲力尽地叼起辛辣的当地香烟,醉眼迷离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开心而放纵,三毛十分沉醉于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她仿佛在扮演另一个自己,或者此前的自己一直在扮演另一个她,马德里像一片花海,她便如同花海中的花蝴蝶,自由闲散地在花间纷飞。这里的人非常热情,对待中国人也十分友好,三毛不靠家中接济,仅凭白面包和生水就可以活得很好,就连她生病牙疼,也能哄得医生为她打免费的麻醉针,异乡的马德里真是人间的天堂,三毛的失恋伤痛终于在马德里的热情中慢慢忘却了。

终于有一天,她在搅拌咖啡时突然惊觉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梁光明了,她反复思忖自己究竟是何时将他忘掉的呢?可惜徒劳,想不起来,过去的终就这样过去了,再也回不来了。三毛不再去想,崭新的马德里正向她打开崭新的人生大门,她尚有许多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也许命运就是那只冥冥中的大手,帮她画下奇异的掌纹,在生命线里延伸人世的漂泊与浮沉,这奇异的命理背后,却是生生死死的泪印……

在马德里,三毛住在天主教修女办的宿舍“书院”里,这样的住地便宜而清静,是个进修哲学的好地方。然而马德里的肆意引动了三毛灵魂中的野性,她在这里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从那个小心翼翼的三毛变成了“孙二娘”式的三毛。

同居的几个舍友,都是活泼青春的年纪,几个女孩子常常凑在一块儿讨论打扮穿着,都有各自的男友,常常在夜里不见了踪影。三毛带着东方传统的善良与忍耐,毫无怨言地承担起打扫宿舍卫生之类的勤杂活儿,也慷慨地把自己的化妆品借出去给女孩子,这些乐善好施的行为并未获得同伴的尊重,大家越来越认为这是三毛理所应当做的事情了。

三毛最终的爆发是在一个冬天的夜晚,女孩子们挤在宿舍里偷偷喝弥撒用的甜酒,突然院长冲了进来,也许是地方本位主义的影响,他只冲着三毛发火,还责骂她为何引诱女孩子们喝酒,说之前在宿舍里偷偷卖避孕药的也是她……三毛跳起来抄起一把扫帚,冲着院长和女孩子们乱挥乱舞,口中气愤地喊着:叫你们欺负我!

院长被生生地踹了一脚,立刻有女孩子上来抱住三毛,被一手肘捣在了地上,怒火中烧的三毛像一头愤怒的母牛,使出浑身的力气横冲直撞,一时间竟然无人能挡。她像疯了一样把一宿舍的人打得七零八落,纷纷嚎叫着逃出门去,只剩下三毛一个人叉着腰直喘气,像一头胜利的母牛。

三毛心里涌起一阵从未有过的快意,在成功地忘却了梁光明之后,这是她又一次在意志上战胜过去的自己。从此以后她再也不会受到欺负了,她要做生活的强者,主宰自己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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