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当年的好友瓦尔特也到了白沙瓦。两人大喜重逢,但是阿什发现瓦尔特不再是几年前那名爱写诗的风流浪漫小军官。瓦尔特心里充满了捍卫英国荣誉的想法,而阿什厌恶各种争斗,这造成了他们之间的分歧。
就在这段时间,英国决定出兵阿富汗。阿什用自己的经历和见闻力阻,极言阿富汗是永远不可征服的国家,却被否定。英军开赴喀布尔,阿什带着茱莉一起去了,瓦尔特也在其中。没过多久,这支意气风发的队伍被阿富汗人屠杀,成为英国军队历史上最可怕的惨案。那次大屠杀中,据说只有一名英国军人活着回到英属印度境内。
阿什利用这次混乱,彻底摆脱了英国或印度的身份迷惘,他知道自己会被认为死在乱军中。由于他的语言和举止都可以完全混迹于当地居民中不至于露馅,阿什打扮成一名阿弗利底人(帕塔人部落之一),带着茱莉奔向荒野。
他知道,从此他才真正地属于自己。他奔赴的地方,就是小时候他经常在风之宫膜拜的远山上的亭子……
在这部精彩的小说中,风之宫就是主角阿什(阿肖)童年生活的地方,我当然不会忘记。此次到了斋浦尔,对比那宫殿和书中的描述,总觉得有八分相似,虽然小说作者凯叶(MaryMargaretKaye)把它的位置搬迁至更北面的某个深山区。这次亲身的游历让我相信,她所描摹的风之宫,在很大程度上是参照了斋浦尔的这座精美宫殿。
实际上凯叶本人在印度有丰富的生活经历。作为一名英国人的女儿,她出生于印度避暑胜地西姆拉(Simla),自幼随父亲在印度境内游历。回英国完成教育后,她又嫁给一名英国军官,陪丈夫辗转于印度不同城市之间。她对英属印度的历史和掌故堪称精通。而且这个故事的源头--某王公嫁出一双女儿却以大做小的故事--是在她童年时候听到的。后来她又碰巧读到了一名参与此事的年轻英国军官的日记。这个故事从此开始在她心中萌芽和生长。在她出版了一些作品之后,她用了整整十五年时间,逐字逐句写出了这部厚重的小说。
也许这部小说对很多人来讲,并不是什么杰作,虽然它曾经风靡全球并至今都在继续出售。对我来说,它是迄今唯一一部让我忍不住要去实地查看故事发生环境的作品。连所谓唐诗地图、三国路线也不能诱惑到我,但是这本小说成功做到了。
受到该书蛊惑的显然不光是我自己。我在搜集资料的过程中发现,早在该书1978年全球大卖期间,已然有精明旅行社推出大概像“重走阿什路”之类的旅游专线,带领来自全球各地(也包括印度本土)的疯狂读者去游览阿什(阿肖)所经历过的每一个地方。据说这条路线在国际旅游市场上火爆了好几年,致使印度旅游继五六十年代之后再次出现高峰。至今这部小说的每一个版本,无论精装还是平装,都带着一张阿什在印度活动的路线图,有意无意地为后世的热情读者充当导游。
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是唯一被该小说吸引到这里来看风之宫的中国读者,并且站在风之宫的王冠顶上还觉得此行不虚,甚至萌生了再度看那部小说的念头。
安珀故宫
从风之宫出来,在街区的左边拐角处,我们找到了一辆标识为29路的公共汽车。这路车直接通向著名的琥珀堡。
琥珀堡又叫琥珀宫,它基本上代表的是另一种风格的城市文化。虽然目前拉贾斯坦几大彩色都市并称,它们最大的共同点只是某些风土人情和外表上的明丽色彩,就城市风格来讲,其实是两个类型。因为粉红之城斋浦尔与蓝色之城焦特浦尔、白色之城乌代浦尔、金色之城贾撒梅尔这些城市有较大的区别。前者被认为是世界上第一座认真规划建设的城市,是一种绝大的创新,后者才是固有的拉贾斯坦遗风。
而拉贾斯坦的老派城市风格,在斋浦尔一带,真正体现的地方就是琥珀堡所在的安珀市。安珀市原本是安珀王国旧都,和焦特浦尔、乌代浦尔、贾撒梅尔等城市一样,位于战略要地,居高临下,普通百姓人家则围绕周边,这是当时拉贾斯坦王公们居安思危的常见做法,同时也防备外族来攻--西北边有帕坦人,东南边有莫卧儿人。
安珀大君普拉塔最初立在安珀市的琥珀宫内,扼守制高点。但后来他与莫卧儿王朝关系处理得较好,同时莫卧儿帝国朝廷当时也开始衰败,威胁不大,他就把首都从天险之处搬迁到平地上的斋浦尔城。这样做有两重含义:一是表示忠心不疑;二是向周边扩展。从此斋浦尔成了安珀王国新都,之前经营了500年的安珀城区作为遗址被保留下来,勉强维持着拉贾斯坦旧城风格在当地的余绪,琥珀宫就是这故都的招牌建筑。
总而言之,安珀王国的新旧都城之间除了地势的差异,还存在这样的区别:如果说斋浦尔在吸收莫卧儿王朝带来的波斯元素(那些亭台与漏窗)方面显得更大胆和前卫,安珀则只在细节上有所借鉴,更多保留了印度本土范式。这两个地方距离大概有十来公里,坐当地公交车需要一小时左右。
我们在琥珀堡停车场边的小餐厅里解决了午饭。那地方弄得有点儿像西式快餐厅的样子,虽然还是出售本土菜式居多。在印度吃饭我总免不了要喝奶茶,在这种天气热的时候,又需要有Lassi。值得一提的是,这家店里的Lassi做得味道极好,不知道是什么配方,甜润香浓但不腻口。很晚才上来的米饭里也有大量的牛奶和奶油,我居然若无其事地都吃掉了。这顿饭对我的肠胃来说几乎是一次密集的牛奶浴,每一样吃的喝的里面都有好多奶,这让人怀疑自己出汗都会变白。
琥珀堡是以浅黄色石料为主修建起来的宫廷式城堡,也杂以乳白、玫瑰红和白色石料,据说它的得名就和这个石头用料有关:大片浅黄色的宫殿静卧在绿色高岗上,远望如同琥珀。这一群宫殿紧密连接在一起,长长的宫墙在山坡上曲折铺设下来,恍如中国长城的一个华丽局部。
穿过山脚下的玛奥塔湖边叫作怡园(GARDENTOSOOTHTHEHEART)的那所小小花园,沿着那条直通山顶的石阶,我们去看山坡上的琥珀堡。路上开始下雨,一名穿火红长袍的僧侣打着一把蓝天白云图案的小伞,静静靠在围墙边上,不知道在想什么。这一路上能看见厚木板被铁皮连缀成的巨大的古旧城门(估计是为了方便当时作战中常用大象方队出入)以及在地势较为陡峭的路段两旁对峙的高耸宫墙,让人在这表面华美的城堡脚下,渐渐感受到它散发出来的军事要塞气息,不禁遥想从前在这地方弥漫过的战火与硝烟。
据说从最底下一路到这琥珀堡门口,骑象需要十分钟左右,至今有大象在花园外面等着被雇用。我们一路溜达上去,大概超过了十五分钟。这一大片在不同时期营建连接起来的建筑,恢宏壮丽,气象阔达,和斋浦尔市内的风之宫对比起来,从气质神韵上来看,是慷慨壮美与纤秾优美的区别。
琥珀堡除了整体上华美壮丽和周边风光奇绝,通常还被认为具有三个突出的特点。最独特之处是说,国王的后宫分为十二院,每一院都独立居住着一名王妃,都在一楼,并且彼此隔绝。从国王独自居住的二楼分别建了十二条独立的密道通往后妃们的居所,除了他本人,谁也不知道他正在哪个妃子的身边。楼下众妃期待能承恩泽,最起码雨露均沾,不免为此斗气赌狠;国王在楼上俯瞰这一片活色生香的解语花园,想必会获得多种意义上的满足感。
第二个特点仍然与密道有关。琥珀堡主楼上的密道不知道究竟有多少条,几乎如同蛛网一样,不停地分岔,每一个岔路口都可能通往高墙上的某个亭台或者另一条岔道。我在里面转了半小时也没看出眉目。这样的设计,对游客来说是带有奇趣的迷宫;在当年战火纷飞的背景下,对潜在的入侵之敌来说,却是可怕的罗网或陷阱--闯入的兵将永远无法预测下一刻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琥珀堡的第三个特点是堡内那座1675年修建的镜宫(SheeshMahal;sheesh即玻璃,镜子)。据说它曾是土王的寝宫。一般的资料往往这样描述它:“……宫殿用玻璃嵌壁,在阳光的反射下,整个宫殿熠熠生辉。宫墙上有无数面小镜子,在阳光下,流光溢彩,非常漂亮。其镶嵌镜片和彩色宝石手法,与阿格拉著名的泰姬陵如出一辙。只需燃起一点烛光,即可反射出千点光芒闪烁,堪称世上绝无仅有的奇观。虽然目前宝石已改成赝品,但是在黑暗中点燃一盏烛光,仍可看见镜片经过光线折射后,有如芒钻漫天飞舞,非常奇妙。”不过这座玻璃宫在印度历史上并非首创,它是对莫卧儿皇帝沙杰汗1631年为皇后阿珠蔓建于拉合尔城堡内的镜宫的模仿,后者目前仍是巴基斯坦境内拉合尔市的标志性建筑之一。
我们在城堡内待了整整一个下午。我坐在峭壁边的栏杆上,向右能看见远处的山峰以及上面的防御工事,近旁则是悬崖下的护城河,向左能看见一名印度美女长时间地站在靠墙的梯子上给壁画上色;有个穿桃红纱丽的蒙面女人顶着一大盆衣服从庭院里来回横穿了几次,后来又开始扫地。
大群的猴子在附近跑来跑去,它们的个头比我之前在尼泊尔和印度泰姬陵等地见到的其他南亚猴子大了很多,看起来像十二岁左右的孩子,毛皮是灰色的,皮肤则都是深黑的。其中一只猴子跑到我身边坐下,我和它开始面面相觑。后来我摸了它一下,它打开我的手,跑到更远的地方去坐下了。真是温柔的印度猴子啊。我记得最后一次去青城山,给白云寺里拴着的一只猴子一块巧克力,它接过去就吃,同时还不忘咬我一口。
这些体格健硕的猴子大概给我们的小朋友带来了一定的恐惧和某种困惑。
他一度远远地看着它们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后来在路上,他对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情持乐观态度,甚至明确地认为我非常好,理由大概有一些,但其中重要的一条是,我可以阻止那些猴子把他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