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乘客都没有鼓掌,他率先给自己鼓起了掌。见状,大多数旅客都抬起手意思性地鼓了鼓掌。他开始唱歌,唱的是那首经典老歌《朋友》,他的那位哥们拄着担架不知不觉已经抬着帽子到了我和海琴跟前。我随手往口袋里一掏,拿出了张二十元钞票,放进了他的帽子里,那帽子里收获并不多,二十元在里面算是面额最大的了吧。
在他走远之后,海琴朝我低声说:“年轻人,你被骗了哦。这两个家伙十年前就在这趟火车上唱那首《朋友》了,听人说他们残疾是真,但靠“卖艺”为生是假。据说他们乘车都是霸王车,历来拒绝买票,乘务员也拿他们没办法,而且下车之后就拿着讨到的钱到赌场去,江湖人称“赌坛双煞”!”
我愕然,就这么乞讨能有几个钱?够不够赌本?
“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一句话,一辈子,一生情,一杯酒。”不得不说他唱得还真不赖,那浓厚的鼻音,都快赶上周华健了!不过再想想海琴的话,这也理所当然,《朋友》唱了十年,也足以诠释他俩的兄弟之情,难怪唱歌的时候感人至深。
在这里唱完歌,估计他们又到下一节车厢继续为生活打拼。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同情他们,或许是因为我觉得这样的人应该被社会关爱吧。离开这趟火车他们不可能过得像现在这般潇洒自在,像个知名歌手一样闪亮出众,也绝不是这样每天看着不同的面孔,哼着相同的歌,永无止境地向前向前。多年后,他们会发现,生活了几十年但并没有向前半步,依然是一样的风景,一样的老无所依!随着列车跑遍了祖国各地,却也还是把生命埋葬在了无奈之中。
“海猪,你说有一天我也瘸了,你还会不会要我?”我突然问她。
“要是你敢受半点伤,我就把你扔去喂狗!”扔去喂狗,这句话不是刘洋的口头禅吗?什么时候又被她给捡了过来。
我开玩笑:“要是那狗真的能把我给啃光了,那倒死得干净利落。怕只怕它把我另一只脚也给叼走,那就真的成一尊会动的佛了,你得每天把我供着。吃喝拉撒全靠你,偶尔还要推出去晒晒太阳,进行一下光合作用!”
海琴瞪着我:“我每天还给你烧高香,点一根大大的蜡烛!”
海琴和刘洋对待那些不切实际的假设都有一个通用的办法,那就是扔出去喂狗,这也坚定了我打算买一条狗回来养着的想法。
“算了吧,我还是先买条狗,不然你把我扔出去的时候万一没狗愿意啃呢?只有一条腿了,那不是得到火车上投靠那哥俩?”我索性自黑到底。
海琴说:“他们会要你?你太天真了吧。多一个人他们就会少分多少钱?你那纯粹是在给他们增加生活的负担。”
我说:“都没人愿意提携提携一下我,那我不是得饿死街头?”
海琴笑着说:“所以啊,你必须得好好爱护自己,哪怕是天灾人祸也要保证自己毫发无伤。不然到时候就成了垃圾桶里的不可回收物,没有半点存在的价值。”
多么痛的领悟!活着,你就得拼尽全力爱护好自己,不然谁还指望被你呵护?
下午五点多,火车准时到达大理。之前聊天的时候听海琴说这里有个海,但我一路上翘首往外看,却没见到海的半点踪影,我随即点开手机地图,查找着海的位置。
我们拖着行李箱往前的时候又遇到了吴晓飞,这次她是一个人,背上背着个大大的背包,看上去有些狼狈。
海琴快步走过去问她:“嗨,吴晓飞!真巧,咱又见面了。你也在大理下车吗?Joy呢?”
她突然就哭了,而且越哭越伤心,怎么劝都劝不住,哭着哭着居然开始抽泣起来。路过的旅客都向我们行注目礼,他们一定觉得是我伤害了这位蹲着哭泣的姑娘,搞得我非常尴尬。
女人的眼泪是一件了不起的秘密武器,总能让男人无所适从。
等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哭够了。然后站起来对我们说:“我没事了,只要哭一场什么都可以当做从未发生过,不过真的要谢谢你们能够看我哭完!”
“你还好意思说?我都不知道挨了多少白眼!”我十分生气。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觉不大好,所以在她哭成泪人的时候我都没多少同情心。
海琴用纸巾给她擦去眼泪,并问:“你们不是要去西藏吗?怎么就你一个人下车呢?”
“我们在火车上遇到了一个美国女孩,她也是个背包客,后来这两个贱人趁我睡着的时候下了车,等我醒来时他们已经没了人影。我一看,这才到大理,所以下了车。”吴晓飞跟着我们边走边诉苦。
我帮她分析:“你不是说你们已经结婚了吗?在美国法律里,跟第三者私奔应该也不构成违法犯罪吧?反正按我国法律,你是不会受到任何保护的,除非她提出跟你离婚!他家里不是有几个农场吗?离婚的时候你或许还可以分得一个作为补偿。”
吴晓飞吸了吸鼻子:“实在不好意思,那是我骗你们的!我和他其实是几个星期以前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现在只是男女朋友关系。”
不敢相信,她居然骗了我们!
“相亲就相着这么个男朋友啊?真够瞎的。找男人别只看人家外表,内心才是最重要的!”我挖苦地说。
心灵美,现如今还有多少人会在乎这些,钱权横行的社会里,不知道多少人已经对一份简单纯洁的爱情失去了信心,只要你有个有权有势的爹,哪怕是个脓包也有大把美女排着队争着要嫁给你。
海琴看了我一眼,然后对那吴晓飞说:“你看,我男朋友就挺不错的,虽然长得是难看了点!不过,心灵美。”
吴晓飞回应:“不是吧?你男朋友也挺不错的,那么帅气的文艺青年你还觉得丑?你不要的话可以让给我!”
让我缓缓……俗话说两个女人一台戏,但她们怎么突然就唱到一块去了呢?这也是毫无征兆啊。
不过,想要靠几句美言改变我对一个人的态度,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我冲吴晓飞冷冷地说:“世界上有三种女人,一种是为了面包不要爱情的,一种是为了爱情不要面包的,一种是既舍不得面包又舍不得爱情的。而你是第四类女人,没有脑子的!”
“那我也不知道他能在半路上跟人跑了啊?”她叫嚣着。
“说你没脑你还不信?你们肯定语言都沟通不起来,怎么表达感情?别说你们眉目传情,玩的都是灵魂交流!”我还是对她不依不饶。
“郑泽阳,你也是够了!要是我早知道你是这么个脾气,我……”海琴停顿了下,继续说:“是不是还有使不完的力气?我们再给你再加一个?”她看到我拖着两个行李箱还精气神十足,嘴里不饶人,她扶了扶吴晓飞背着的那个大大的背包。不过她的发火真的让我愣了一下,开始收敛这种得理不饶人的架势。
“得,看来女人的闲事我还是少管,没意思!”我埋怨着,然后默默反思自己的做法是不是有些过头了。
吴晓飞说她现在没有去处,身上的钱也快花光了,还被Joy顺走了几千块。这样不幸的遭遇又勾起了海琴的热心肠,她让吴晓飞跟我们一起回家。
“我就说你这样的女人怎么会跟风餐露宿、大漠孤烟的背包客扯上关系?看着就不像。就你啊,给你一盆万年青你都能把它种成万古枯!还长途旅行?”我挖苦。
海琴听我讲话又开始不安分,愤怒地说:“郑泽阳,我再警告你一次,不要欺人太甚,适可而止。”
“好吧,那我欺负自己总可以吧,我罚自己唱儿歌!”说完我便唱到:”我有一只小毛驴,我从来也不骑,有一天我心血来潮骑它去赶集,我手拿小皮鞭,骑得正得意,突然哗啦啦摔了我一身泥……”唱歌的时候还拖着行李箱,左一下右一下的跳着舞步。
“疯子!”海琴和吴晓飞齐声笑到。
我突然正经起来:“疯子就疯子!有本事你们也疯一个试试!”
她俩表示无语。
出大理车站的时候,大风狠劲地往脸上吹。我又看到了许多的背包客,他们有的三五成群,也有的一个人独闯天涯。我由衷地羡慕这样无拘无束的生活,不用担心明天会不会是世界末日,只要保持前进,路在脚下希望就在前方。看陌生的风景,看陌生的面孔,只要青春不死,激情不灭,就一定要走别人没走过的路,看别人看不到的风景!若是有一天我也了无牵挂,那就当一个背包客好了,路过陌生的城市,陌生的村落。看尽浮华之后,客死他乡,做一只漂泊的孤魂野鬼。
海琴的姐姐本来要到车站接我们,但在我和吴晓飞的推辞下,海琴让姐姐不用来了,我们打车回去就行。
坐在车上我探头探脑,努力寻找着海的足迹,可是眼睛所能看到的范围内只有络绎不绝的车辆和一些林立的高楼。终于,出租车在通过一座大桥的时候,我看见一丁点海的样子。转眼,车子又开进林立的建筑之间,视野被完全遮挡住。
清新凉爽的空气不断地从窗外涌进来,沁人心脾。蓝蓝的天洁白的云,那么一尘不染,我的心也不自觉跟着律动起来。
“吴晓飞,像你这么喜欢旅行,这应该不是你第一次来大理吧?”如果她的回答是否定的话,我一定会再次嘲讽她。
吴晓飞数着手指:“如果从我毕业后算起的话,这是我第三次来大理!”
“从毕业后算?难不成你就是在这里念的书?”我觉得游玩某个地方的话,去个一两次就完全没有再去的意义了。一旦对一个地方失去新鲜感,就会审美疲劳,这也是旅行的意义所在,看陌生的风景,擦肩而过很多陌生的面孔才有意义。
“对啊,我就在这里念的大学!”吴晓飞有些兴高采烈。从她的表情里看得出她在这里的大学生活一定是非常的难忘,我脑子里突然闪过大学时那个被钢筋混凝土包裹的学校,很庆幸有人陪我走过了在那里的青葱岁月,平凡但不简单,即便故事的最后不是喜剧收尾。
海琴突然喜出望外,开心地问吴晓飞:“那我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咯!”她们俩突然间就成了校友,开始聊起各自的毕业时间,所属专业和院系,分享着那些看似已经过了很久但却记忆犹新的毕业场面。
“能在这么美丽的地方度过大学四年,真是幸福!”我有点羡慕地看着她俩,听她们聊着各自的大学生活,我突然记起了在毕业离校前做的一件大事。
大学毕业,我们也就真的要告别同学这个称呼了,不管你是否愿意。以后的以后,混得好了也很快会为人夫为人父,走上养家糊口的大道。混得不好了就只能当个资深的光棍,从此浪迹天涯了无牵挂。最后沦为行尸走肉,分不清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就在离校的前几天,我们宿舍全体突发奇想,认为在临走之前一定要给大学生活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同时,也给每次倚靠在窗台抽烟时深情凝望的女生宿舍一个交代。
于是大家把自己垫了多年的床单洗洗干净,然后写上“学长走了,麻烦学弟好好照顾学妹!”几个大字,写好之后,从窗台上挂了下去。
就在我们把床单挂好没多久,我们所住的那栋宿舍楼陆陆续续地跟着挂了起来,接着迅速传到了其他宿舍楼,不久传遍了整个宿舍区。更有调皮的女生竟挂起了“学长走好,学妹永远爱你”的字样作为呼应,这让即将离开的我们更多了几分不舍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