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则的礼物
哥杭在笑,最近他笑得特别勤快,用左文思形容他的话来说,就像是一头刚断奶后开始大吃特吃的猪崽。左文思实在看不下去了,将被头盖在脸上,准备睡个午觉。
“呵呵……嘿嘿……哈哈”哥杭竟可以笑出几个版本。
“够了!”左文思将枕头扔在了他脸上,哥杭只是将脸转过来,依旧保持笑容。
“我的天,不就是新来的转校美女窦芊芊邀请你出去吃顿饭吗?又不是她已经投怀送抱,你是不是乐得早点。”左文思彻底认输了,摇头叹息。
哥杭终于开口了,很严肃:“左文思,你可要知道。她来到我们城南一中三个月零二十二天了,只邀请我一个男生吃过饭。嘿嘿,你就不觉得有那么点……什么吗?”
“有什么?”左文思歪头笑。
“暧昧。”哥杭老脸竟也变红。
“我真佩服你了。请你一个人吃顿饭就暧昧了,那吃两顿岂非就成了缠绵?”左文思一副无药可救的表情。
“谁,谁啊!大白天在这里缠绵,还两个大男人恶不恶心!”一个粗犷的声音从寝室外传来。
“林则!”哥杭终于不笑了,从床上蹦了下来,冲到门口。林则是哥杭和左文思的舍友,前两天回了趟老家,今天回来。林则打开门,还未看清是谁冲了过来,手中的大小包就已经不见了。
左文思同情地点头:“林则,你回来的还真不是时候。这家伙中午饭还没吃饱呢。”
哥杭已经扒拉出了林则这次回家带来的特产,有蜜橘,黄米煎饼,绿豆糕也不管其他两个人,开始往自己嘴里塞,不时还翻找着行李包,害怕漏下什么美味。
“哎,我有时真怀疑他究竟是不是人类?每次见他,他都像饿了三天一样。”林则也是对哥杭的大胃口钦佩得不得了。
左文思重重点头,表示严重赞同。
“咦,这是啥玩意?”哥杭突然发问。
左文思抬头去看,哥杭从林则包里翻出个灰色小兜,里面像是盛放着一件衣服,左文思从兜角瞥见了露出的黄色衣料。林则望着灰兜,也像是第一次见,纳闷说:“这个,可能是我妈给我放的衣服。”
哥杭把兜递给了林则,林则三两下就把兜打开了,不过兜里面的东西就真把在场的三个人雷住了,三个人沉默了好久,终于哥杭也是忍不住大笑出来:“林则,这,这就是咱姨给你放的衣服?哈哈……”
林则脸色也是绯红,赶忙想将衣服收起来。
原来灰兜里的并不是男人穿的衣服,而是一件女款旗袍装,而且是年代比较久远的款式。林则将旗袍裹了几裹重新塞进了兜里,小声嘟囔:“我的老妈,你咋把你压箱底的衣服给我放上了。”
左文思也终于忍不住笑,但还是安慰着尴尬的林则:“或许程姨是想让你早点找个女朋友,这衣服就是送给她的吧。”
三人嬉笑了一番,并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下午,三人翘课来到学校外的一家小炒摊,点了几个小菜,好好吃了一顿。
林则刚从老家回来,囊中自是不少银子,这下可让左文思和哥杭逮到了,两个人狠宰了他一顿。林则付完钱回来,脸就像是霜打的茄子,看来被宰了不少。
“哈哈,别在意,别在意,多吃,多吃!”哥杭搂过林则,十分热情地劝着他,就像刚结帐回来的不是林则而是他一样。
左文思已吃得差不多,这顿的确丰盛。他将筷子放下,眼中突然被什么东西晃了一下,他迅速的抬眼,视线尽头,在小炒店的拐角位置,一个女孩的背影快速穿行而过,左文思心中一动,似乎有什么不对劲。但等左文思明白过来,再想看时,女孩身影早已消失在拐角另一边。
左文思脑中不停转,究竟是哪里有问题?只是个普通的女孩背影而已,左文思心中竟恍惚有了点默然失落的感觉,就如同自己有什么东西刚刚被人拿走了。
“喂,发什么愣!喝高了?”哥杭拍着左文思肩膀,大叫。
左文思回过神来,林则和哥杭两人都已喝得有点多了,尤其是哥杭这家伙,别看他吃得多,但酒量真是不敢恭维,就两瓶啤酒的量,就这,还胡吹自己是海量。
左文思拖着哥杭,拉着林则,三个人小心翼翼地躲过传达室许老头的活动范围,绕了好大一个圈,才终于回到了男生寝室。
左文思筋疲力尽地把哥杭往床上一扔,自己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样把他或拖或抬或拉回来了,感觉自己就像是他妈一样。左文思用脚踹了哥杭屁股一下,小声说:“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林则也是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这个寝室目前就住了他们三个人,倒也不害怕打扰其他人的休息。左文思把哥杭的外衣扒了,给他盖上被子,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他妈,这个气啊,一个劲地上涌。
而床上的哥杭早已鼾声大震。
桌子上的东西也很乱,林则并没有全收拾好。左文思此时也没什么睡意,就帮着他把东西归置了归置,翻过包时,有东西扑的掉了下来,正是那个灰色的小兜。
左文思拣起了小兜,但手刚接触到小兜,一阵奇异的电流瞬间袭上了左文思身体,左文思禁不住狠狠打了个冷战,再看时,小兜里竟有一滴滴的鲜血流了出来。
左文思几乎是本能反应地将小兜扔在地上,黄色的旗袍也被甩了出来,平铺在冰冷的地面上,刹那,左文思突然明白了方才小炒摊上那种强烈不安感的来源。
左文思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迅速离开的女孩身影,她的身上同样穿着一件黄色的旗袍。
夜猫
左文思将旗袍放在桌上,仔细地端详。旗袍制作很精细,表面顺滑如同婴儿初生的面颊,淡黄色纹线下还有几道浅浅的金描线贯穿内外,如同一条腾空而翱的金龙。只是奇怪的是,在旗袍胸口位置有一片灰白色,隐约可看出是一株攀爬的金黄色枝蔓,上面还有一个淡淡的印痕,竟有点像是人的手印。
左文思轻轻抚摩着旗袍,入手的感觉十分奇特,先是细滑冰凉,而后渐渐竟变得有些温热,热量在左文思手心慢慢散开,就如同是一位少女正贴于掌心轻吐呼吸。
慢慢地,左文思的呼吸也变得燥热起来,他眼前一阵模糊,耳边如有一人在低语。
“啊!不,不要……”林则突然大叫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左文思连忙退开,将旗袍迅速塞回灰色小兜。林则此时额头已流满了冷汗,转头望着左文思,诧异地问:“左文思,你,你听见了吗?”
“听见什么?”
“有人在哭!一直在哭……哭得我耳朵都要聋了。”林则摸着自己耳朵,竟真的有几缕鲜血顺着耳根流了下来。
“你流血了,走,赶快!”左文思想拉林则去医务室,但林则一点反应也没有,只是双眼直勾勾地望着左文思身后。
左文思诧异着回头,身后根本没有人。
“你在哭吗?”林则问着。
“你在跟谁说话?”左文思好奇地问林则。
林则并没有理会左文思,而是目光眨也不眨地望着一个方向:“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林则,你究竟在跟谁说话!这里除了你我哥杭外,再没有第四个人了。”左文思望着有些失常的林则,剧烈地摇晃着他,想要唤他清醒过来。
林则被摇了好一会,才终于将目光转到了左文思脸上,很茫然问:“她不是人吗?”
林则伸出一只手,正指向寝室阳台位置,左文思瞬间转了目光,一双幽绿的眼睛正冷冷地隔窗而望,那是一只全身黑色的猫,完美地掩藏于黑夜中。黑猫的额头有一个镰刀状的伤疤,它在望着左文思,幽绿的瞳孔如同深潭,左文思竟有几分眩晕。
“吵啊!”哥杭在睡梦中大叫了一声,左文思精神一震,眩晕之感消失,而再望向窗台时,黑猫已不在。
“它怎么会是人,只是只猫而已。”左文思回头对林则说。
林则没有回应,因为他的人也已经不在寝室中,左文思左右一看,不仅是林则不见了,连那个灰色小兜同样也不见了。
林则此刻精神恍惚,很有可能会出危险。左文思急忙冲出寝室,寝室外走廊的灯光依旧昏暗,左文思恨透了这光线,令他此刻如同置身于一半的黑暗中。他目光迅速张望,楼梯拐角处一片淡黄色衣尾刹那隐没不见。
“旗袍?”左文思小声道出。
他跟了过去,黄色衣影一直隐现在左文思视线尽头,左文思脚下如生风,从四楼一口气跑了下来,黄色衣影向着校园湖边奔去,迅速藏于一片浓密的树林里。
左文思赶到湖边,一阵夜风轻吹湖水,陡起一片鳞波。左文思沿着湖边寻找,并没有发现林则的踪影,难道自己跟丢了?左文思失望地回身,而就在他要离开这里的时候,一阵尖锐的低鸣突然在左文思身后不远处响起。
左文思回头,他先看到的是一双幽绿的目光。接着,一条黑色纤细的猫影走出密林,步步靠近,左文思饶有兴趣地望着,他觉得这只黑猫很有灵性。
但下一秒钟,左文思就觉得没有兴趣了。黑猫冷望着左文思,突然让开了位置,后面,一个人缓缓地走了出来。
他走的很慢,步与步之间保持着一条笔直的线,胯高抬,代表着生性高傲。他走的是猫步,左文思万分愕然的望着他,他竟然是林则。
林则目光竟也透出一缕幽绿之色,而他身上穿着的正是那身黄色的旗袍。
“林则?”左文思喊。
林则恍若未闻,直直地走向左文思,他越走越快,嘴角凝出一抹残酷的微笑。左文思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他想退,却发现自己身后就是人工湖。
退,已无可退!
左文思盯着林则的双眼,大声呼唤着他的名字,想要唤醒他的理智。但林则此刻眼中的幽绿之色更盛,整个身体的行动就如同一只正在攻击目标的猎猫,他突然狞叫一声,扑了上来。
左文思猛地一挫身,林则就像一只箭射入到了冰冷的湖面之中。
“喵!”一声惨厉的猫叫!接着是人的呼喝声:“这该死的猫,吓死我了!”声音苍老,左文思听出是传达室的许老头。
许老头扔出了块石头,黑猫似被伤到,哀号了几声,迅速消失在树林深处。
“林则,许大爷,快点来!”左文思是天生的旱鸭子,根本不会水,此刻也是无计可施,只得向许老头求救。
许老头跑了过来,脸色通红:“左文思,你怎么在这里?”
“林则他……”左文思刚说出一半,湖面突然喷出一条水柱,一个人被抛了上来,身上只穿着内衣,不是林则又是谁?
许老头显被吓倒了,他猛地揉眼睛,一个劲说:“不会吧,喝这点酒就产生幻觉了。”
左文思连忙抱起林则,顾不得别的,冲向医务室。
神秘照片
“不,不要再跟着我。我求求你……”林则哭喊着,终于醒了过来。他脸色出奇的苍白,望着眼前三个人。
左文思瞥向哥杭身旁的女孩,她叫梁曼,是林则的同乡,同样是他很好的朋友。
林则茫然的望着三个人,许久眼中才有了生色,说:“你们都看着我干吗,我这是在哪里?”
“你在医务室,你掉进人工湖里了。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哥杭很诧异。
“我,我掉进湖里?我怎么不记得,我只记得我在睡觉。”林则不停地晃着脑袋。
左文思悄悄拉着梁曼来到一边,小声问:“我拜托你问的事情怎么样了?”
“哦,我已经打电话问过程姨了,她说根本没有放过旗袍在林则的行李里。”梁曼还是有些不太相信:“你真的看清楚了,那是旗袍吗?”
“我们三个人都看过了。不会看错!”左文思肯定。
“这就怪了,不是程姨放的,也不是林则买的,那这旗袍会是从哪里来的呢?”梁曼茫然。
“这个还不是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林则好像有梦游症,他连自己穿着旗袍掉进湖里的事情都记不清楚了,他以前有这个病吗?”左文思回头望望林则。
“没听他说过,也从来没听程姨说过。”梁曼转念说:“也许有,毕竟这种病还是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的。”
“对了,那件旗袍呢?”
左文思摇摇头:“不见了。”
林则精神又开始恍惚,他摇晃着哥杭的手紧张的问:“你听见了吗?有个女孩在哭,她在哭,你听见了吗?”
哥杭望着一脸惊恐的林则,安慰着说:“放心,这里没有女孩在哭。你是听错了,真的没人在哭。”
哥杭话声刚落,一声尖锐的女孩叫声从医务室外传来,左文思和哥杭互望了一眼,冲了出去。
门外,一个白衣护士正抱胸蹲在地上,全身不停颤抖。
“怎么了?”左文思急问。
“猫,一只黑猫……身上全是血。”护士将头藏在怀里,伸手指着一个方向。
左文思赶了过去,只在地上发现了一滩血迹。
哥杭瞅着地上的血迹:“这难道是猫血?”
左文思突然想起什么,折回女护士身前:“那只黑猫具体什么样子?”
“额头,它额头有块镰刀样的伤疤。”护士回忆着说。
“果然是它。”左文思心中肯定,方才医务室外的黑猫同在寝室中看见的黑猫乃是一只,而且它一直停留在自己身边,它想干什么?左文思不得而知。
“或许只是一只野猫,见到人就死粘着不放,我以前也遇过好几只。”哥杭在一旁道。
左文思不再计较,两个人扶着护士回到医务室,医生正在收拾病床,而林则和梁曼却不在了。
“医生,刚才那两人呢?”左文思问。
“哦,你那位男同学说是窗外一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然后他就跟着女孩走了。”医生说。
“眼睛?”左文思若有所思地回头,窗外只有一片黑暗。
左文思和哥杭两个人走出了医务室,哥杭看看时间,已经凌晨3点多了,这折腾了大半宿,实在没精神了,拉着左文思回宿舍要睡觉。
“林则呢,我们要不要再找找他?”左文思犹豫。
“他身边有梁曼,或许两个人现在正聊得热闹。”哥杭打了个哈欠:“也许,他早就被送回寝室。”
左文思想想也有道理,随着哥杭一同回到寝室。寝室灯拉开,林则的床铺上空空的,他还没有回来。哥杭扑在床上,左文思将林则剩下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下。突然,他的目光一点点凝结住,杂乱的行李中,左文思赫然又看到了那个灰色的小兜,正静静躺在行李包中。
左文思将灰色小兜取出,平放在桌上,一点点拉开,但令左文思失望的是,兜里没有任何东西。左文思苦笑一声,将小兜折了一折,打算放进抽屉中。突然,小兜内侧的一点白痕吸引住了左文思的视线。
左文思将小兜内侧翻了出来,果然,在内侧绒毛面上紧紧地贴着一张灰白色的照片。
左文思仔细辨认,照片背景是一片荒野,可以看到无穷尽的长过膝盖的荒草,照片的近景是一棵巨大的枯树,尖锐黑灰色的枝条如同一根根锋利的刺。枯树下,并排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只照到一半,只看到他的一只手还有半边肩膀,看不到他的脸,从衣装上来看,应该是个男孩,年龄不是很大。男孩身边站着一个女孩,长发飘飘,身上穿着一件素雅的黄色旗袍,那件旗袍正是原本灰兜中的旗袍。
不过可惜的是,女孩的脸看不真切,像是晃影又像是人为地修饰过,根本看不清楚五官。这个女孩会是谁?林则认识她吗?她的旗袍又如何会出现在林则的行李中?她此刻在哪里?左文思觉得满脑画满了问号,天生的强烈好奇心让左文思迫不及待地想把问题搞清楚,但这一切也只有等当事人林则回来后才可以问明白。
天马上就要亮了,而林则依然没有回来。
左文思迷迷糊糊在桌边睡了过去,只睡了一小会儿,他就被门外的歌声所吵醒,歌声很轻柔,对于一般人来说,这只相当于催眠曲。但此刻,左文思却觉得这歌声支离破碎,碎成一块块尖锐的音体刺激着左文思的耳膜,睡意顿时不见。
左文思回头望了望哥杭,他像是一点影响都没有,还在床上呼呼大睡。
左文思第一次有点羡慕这无大脑神经的哥杭,他推开门,在悠长的走廊中寻找歌声的来源。
歌声如同一盏指明灯引领着左文思走上楼梯,来到天台。天微亮,左文思望见有一个人正站在天台边上,仰望着天空。左文思又靠近了些,才发现他身上同样穿着一件黄色暗淡的旗袍。
左文思试探性地问:“林……则?”
没有人回应。左文思忍不住喊:“你是谁,这件旗袍是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