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天目送忆柏回了房间,当天夜里,忆柏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的奶奶来找她,奶奶跟她说,她俩的缘分最是深厚,所以自己没有走远,而是一直陪在忆柏的身边,忆柏在梦里哭啊哭,接着就哭醒了,望向窗外,正是朦胧初退,忆柏起来收拾了收拾,民宿的人就起来准备早餐了,忆柏拿着行李,去前台还了钥匙,开着车就走了。乐天特意起了一个大早,跑到忆柏房门外去敲门,打扫的阿姨说她天刚亮就走了,乐天怅然若失,他本来计划今天跟忆柏去骑马,去滑草,可是没想到她居然不告而别,不,昨晚那个拥抱就是告别,乐天终于了解了再见的意思了,茫茫人海,这一别,无法再见,乐天不禁苦笑起来,一个相识一天的女子,自己竟然还想再见。
忆柏路上给莉姿和欣妍报了平安,但是她没有给明哲电话,她知道,他会得到她平安的信息。忆柏一路狂开,此刻,她最想见到的是忆儿,从恢复记忆的那一刻开始,她疯狂的思念着忆儿,可是又不敢去面对他,她不知道怎么跟忆儿解释自己消失了那么久,不敢面对自己对忆儿的愧疚,可昨天,当她决定要面对一切的时候,这些情绪已经不能阻拦自己去见忆儿的心,一切都该解决了。她给之熙打了一个电话,之熙尚不知她已经恢复记忆。
“之熙,咱们见一面吧,在咱们小区门口的那家咖啡厅,咱们好好聊聊好吗?”
“咱们小区门口咖啡厅?哪个?”之熙闷声闷气的,接到忆柏的电话其实让他很开心,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你,你恢复记忆了吗?”半天,之熙总算反应了过来。
“嗯,”忆柏回答,“我大概还有半个小时到。”
“直接回家吧,”之熙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不想见单独见忆柏,他似乎知道忆柏即将跟自己说什么。
“不,我想单独跟你聊聊。”忆柏坚持。
之熙只好答应,半个小时后,他在咖啡厅靠窗户的位置,他见到了忆柏,一脸平静的忆柏,看不出丝毫的波澜,仿佛一切都与她无关。
“喝点什么?”忆柏轻声问。
“一杯柠檬水就好。”之熙一面回答,一面端详忆柏,他知道,忆柏是来解决问题的,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他料到会有这一天,可是真到了这一天,他还是想逃,成就一段婚姻不容易,他依然爱着忆柏,他想做最后的挽留。
忆柏要了一杯摩卡和柠檬水,以前的她爱喝美式咖啡,那种纯粹而苦涩的浓郁的咖啡味道,是自己对生活的体验,而现在,忆柏不再喜欢那个苦涩的口感,心里已经够苦,不想再贴一层苦感。
“之熙,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谢谢你能带忆儿去看我。”忆柏轻啜了一口咖啡,轻柔的说,此时的她是真诚的,客气的。
“不用谢,等你回来,你就可以照顾忆儿了,我妈妈也该回去了,忆儿需要你。”之熙转着手里的柠檬水,带着希望说。
“之熙,咱们回不去了,你知道,对吗?”忆柏慢慢的说,“这次回来我不再打算逃避这个问题,在咱们这段婚姻里,我们都不幸福,当时一时的冲动,我们走进了婚姻,我以为我们可以相守相携一辈子,可是我错了,我们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我追求的东西,是你不喜欢的,而你追求的,也不是我的目标,我们这些年,各自生活在各自的世界里,你懂不了我,我也了解不了你,我们之间没有爱,这些我们都没法克服。”
“有,我爱你,忆柏,真的,”之熙还想挽留。“看在忆儿的面上,咱们再试试,好吗?”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为了忆儿,我要坚持咱们的婚姻,但是,现在我明白了,一个貌合神离的婚姻,对孩子也是不好的,我们的不幸福,悲伤,都会影响孩子,我们彼此分开,开心快乐的生活,反而更会带给孩子正面积极的信息,如果我们彼此折磨,反倒会影响孩子,对吗?”忆柏平静的叙述,就如在叙述别人的事情。
之熙知道,忆柏已经决定了,他又想起忆柏当时决绝的划向自己手腕的情景,他们真的回不去了,这个结果自己是想过的,他也想过已这种方式来结束这段自己期待过而现在也不想放弃的婚姻,可是真到眼前,之熙还是难以接受,之熙无法开口,他只能沉默。
“忆儿大一点会理解的,无论咱们分开还是在一起,我们都一样爱他,对吗?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忆儿就好。”忆柏看着之熙,期待的说。她什么都可以放弃,但是,不能没有忆儿。
“不,忆儿不能给你,他是我唯一的寄托,你不能那么残忍,我父母也离不开忆儿,”之熙忽然情绪激动起来,“房子,车子,都给你,但是忆儿不行,我不能离开他。”
忆柏沉默,她无法恳求,不是放不下自己的骄傲,而是她确实了解到之熙的痛苦,没了自己,忆儿是他全部的寄托,她知道她的要求很残忍,可是她又何尝能离开忆儿啊?除了失忆的这三个月,忆柏,日日夜夜对忆儿的呵护,灌注的是自己全部的心血啊,她的心在滴血,可是这个婚姻自己真的无法再坚持下去,忆柏痛苦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忆儿是男孩,跟着我更合适,况且,你一个人在北京,你父母也无法给你照顾孩子,你怎么照顾忆儿?何况,你现在没有稳定的工作,你要怎样抚养忆儿?忆儿归我,你随时都可以来看他,而且,我妈现在跟忆儿的感情很深厚,如果你非得要忆儿的抚养权,按她的脾气,只怕咱们只能法庭上见了,咱们大人之间的恩怨,让一个孩子来抉择,将会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对吗?”之熙继续劝说。
忆柏不得不承认,这一次,之熙抓住了自己的软肋,他知道她不可能让忆儿去面对那样的局面,她宁可自己心碎,也不能让忆儿去面对。
“那好,房子,车子,都给你,忆儿也归你,我就一个条件,我可以随时见忆儿。”忆柏不得已退步。
“不,房子给你,车子也给你,家里的存款归我,我带着忆儿住我父母买的那个房子。”之熙艰难的说,“回去见见忆儿吧,今天周末,他在家,他一直盼着你。回头你把离婚协议拟好,我签字就是,再找一天把证办了,这些天你就住家里,我住沙发上,等把那房子收拾收拾,我们就搬走。”
之熙叫来服务员买单,然后站起来往外走,忆柏坐在那,看着之熙的背影,忽然觉得之熙沧桑了不少,这一段婚姻,累了自己,却也煎熬了之熙,一直以为,人的一生很短暂,婚姻只是找一个人相伴着到老,这个人是相爱更好,如果不是,也不打紧,到这一刻才知道,婚姻从来也不是可以将就的,相伴到老,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那得是自己爱的人,而且得是彼此懂得的人,才能熬得住悠悠岁月和柴米油盐。
忆柏默默的跟了上去,这是最后一次一起回家,回到他们曾经的家,那个没有太多的欢声笑语,却也曾经期待过的家,她知道,之熙的条件,她只得接受,而且,她也知道,忆儿的成长路程里,其实更需要的是爸爸的陪伴,而不是她的。
之熙敲响门,是婆婆开的门,本来是笑脸,在看到忆柏的那一刹那,脸色立马黑沉了下来,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忆儿看见妈妈,飞快的跑过来,抱着忆柏的脖子亲了又亲,忆柏的眼泪瞬间滑落,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变得起伏不堪,对忆儿的愧疚,对忆儿的思念,全在这些泪水里,忆儿使劲蹭着忆柏的脖子,用鼻子吸气又吸气,仿佛要把妈妈的味道刻进脑子里,忆柏抱起忆儿,走到沙发上坐下,爱抚的摸着忆儿的头,忆儿坐在忆柏的腿上,用小手给忆柏擦着眼泪,“妈妈不哭,妈妈不哭,”用稚嫩的声音说着,“忆儿爱妈妈,忆儿爱妈妈。”
“妈妈也爱你,妈妈永远爱忆儿,最爱最爱忆儿。”忆柏紧紧的搂着忆儿,生怕他从自己的怀里溜走,想着以后再也不能天天这么抱着忆儿了,再也不能天天听忆儿叫妈妈了,忆柏的心就碎成了一片片,忆柏因为忆儿而动摇了,但是她知道这个家自己回不来了,从自己到婆婆,之熙这段时间受的夹板气,她一眼就看出来了,一个孩子成不了婚姻的纽带,即便因为孩子而凑合,对于孩子而言也未必就是幸福的,忆柏经历这么多,这一点她看得透彻。忆儿一直不撒手,忆柏一直抱着,直到忆儿睡着,忆柏把他抱到床上,即便睡着了,忆儿也紧紧的搂着,稍一使劲,他就醒,忆柏只得由他这么搂着,一起躺在床上,她好希望,这一刻能永远的停留下来,哪怕让她牺牲所有,只要可以让时间能停留,她也愿意,在孩子面前,一切都不重要了,所有的委屈,所有的煎熬,都抵不过即将来临的分离之苦。忆儿睡的很沉,忆柏抱着他,他们就这么互相偎依着,沉沉的睡到天亮,甚至连晚饭也没吃。这一夜,是忆柏这些日子睡的最沉,最踏实的一夜,如果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如此短暂,当时哪怕拼尽全力,甚至让忆儿自己抉择,她也不会把忆儿留给之熙,让母子相隔天涯,思念断肠。
忆柏和之熙很快签好了离婚协议,之熙的母亲很不满意,总觉得忆柏该净身出户,这些年,忆柏在家看孩子,没有什么贡献,挣钱的是之熙,至于之熙为什么能安心的在外面挣钱,她不想管,她忆柏,在跟着儿子吃香的喝辣的,就算结婚初期,她也出了钱买房子,但是,这些年房贷是儿子贡的,生活费是儿子挣的,完全不想想忆柏因为家庭牺牲的事业和前途,忆柏不想争辩,婚姻的结束是她和之熙共同的决定,他们怎么处置他们的共同财产是他们的事情,再看不惯,以后也不会再见了吧。在他们搬走前的这段时间里,忆柏还是住在家里,分分秒秒的与忆儿在一起,就如当初全职带忆儿一样,有了妈妈,忆儿对奶奶的依赖便大大降低,整天粘着妈妈,之熙的母亲对忆柏便更多了几分嫉恨。离婚的手续很快办好,忆柏不着急让他们走,对之熙和婆婆忆柏没有什么留恋,这些年的生活早已磨灭了曾经想要培养的情感,可她舍不得忆儿,看在忆儿的面上,她依旧扮演着一个女人和晚辈的角色,尽管之熙的母亲整天冷淡,但是她不在乎,做着自己份内的事情。
“忆儿,乖,坐下来,妈妈有话跟你说,”忆柏拉过忆儿的手坐在沙发上,抚摸着忆儿的脸,“爸爸妈妈因为一些事情,要分开过了,但是爸爸妈妈会一直一直爱忆儿,很爱很爱,以后忆儿会有两个家了,一个是爸爸的,一个是妈妈的,周一,周三,周五,周日,在爸爸那,周二周四周六,还在这个家里,跟妈妈在一起,好吗?”
“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分开,是不是因为忆儿不乖?”忆儿带着哭腔说,“忆儿以后一定会很乖乖,爸爸妈妈不要分开。”
忆柏一把抱过忆儿,搂着他,亲吻他的头发,“忆儿很乖,不关忆儿的事情,大人之间有的时候就像小朋友一样,有的小朋友抢了忆儿的玩具,忆儿是不是就不高兴了,就不想跟他做朋友了?”
忆儿点点头,似懂非懂,“那爸爸抢了妈妈的玩具,所以妈妈不想跟爸爸做好朋友了吗?“
忆柏叹了一口气,“爸爸没有抢妈妈的玩具,但是爸爸妈妈因为一些事情,无法再像以前一样住在一个家里了,忆儿明白了吗?”
“忆儿明白了,爸爸妈妈不再是好朋友了,对吗?”忆儿抬起头来问忆柏。
忆柏看着忆儿的眼睛点点头,“忆儿现在理解了吗?”
忆儿也点了点头,有点沮丧的说:“可是我还想爸爸妈妈一起带我去游乐场,一起带我去吃披萨,吃炸鸡。”
“妈妈答应你,以后妈妈也会和爸爸一起带你去游乐场,吃披萨,吃炸鸡,好吗?”忆柏温柔的对忆儿说。忆儿还是难过,但是却乖巧的点了点头,孩子天生对这些事情有一种敏觉,忆儿好像对这段时间的事情都有感受,妈妈很多天不在家里,自己在别的地方见到妈妈,但妈妈不像以前那样对自己,变得陌生,总不来的奶奶突然代替妈妈照顾自己,这一连串的变化,让忆儿更敏感,好像变得更懂事了,这让忆柏更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