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柏就这样开着开着,开到自己筋疲力尽,找了一处路边停下来,满眼望过去,便是无尽的草原,忆柏的心,有了一丝豁朗,如果,非要有一处停脚的地方,那就在这吧,忆柏下车,找了一处民宿,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通过窗户,对着草原发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梦见的都是忆儿,梦见忆儿哭,梦见忆儿喊妈妈,忆柏的心在梦里碎了又碎,因为那稚嫩的声音,正是自己最深处的思念。醒来,再也无法入眠,睁着眼睛,看天边一点一点的出现亮光,太阳由红便黄,眼看着它一点一点的缓慢又果断的给草地披上一层金黄的颜色,阳光,总是给人希望的,就如爱情,也总是让人朝气蓬勃。忽然想起明哲,她与明哲,相识在青涩的岁月,相守在在偷来的时光里,这份爱情,曾经给忆柏的是惊喜,是享受,是期待,让忆柏感觉似乎回到了跟亦水相守的日子,不,这份爱,比跟亦水的更深沉,如果说,亦水还有明哲可替代,而明哲,却无人能再赶走,她的心,明哲住进来了,别人再也进不来,所谓的相爱,就是我的心便是你的家,我们是彼此心房里唯一的住客,无关空间无关时间,这是幸福,也是心酸。她不知道明哲现在怎样,她自己是矛盾的,一方面希望明哲不要那么快的忘了自己,可另一方面,她又希望明哲早点忘了自己,因为思念一个人,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就如现在的自己,想起明哲会有一丝淡淡的甜蜜,可是却也有深深的苦涩,抛开理智,忆柏好希望自己一开门,便看见明哲站在门口,焦急的骂自己任性,批评自己的莽撞,告诉自己,他愿意陪着自己承担往后的岁月。她不知道,此时的明哲在疯狂的找她,正如她所料的那样,明哲希望告诉她,不管以后岁月如何,他愿意陪着她,不管是火里还是水里,他都陪着,他只要她在身边。可是,生活总是会给人带来无尽的误会,而误会的解除总是有着时差,忆柏关了手机,明哲失去了唯一可以联系忆柏的途径,如果,当时在电话里不犹豫,如果忆柏没有关掉手机,那么他们之间的未来,就会是另外一翻景象。此时的欣妍与莉姿,也是焦急的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着电话,电话那头,永远都是那个声音,用户已关机,她们不期待别的,只是希望忆柏能好好的,只要不做傻事就好。
忆柏下楼,叫了一份早餐,从昨天中午到现在水米未进,不渴也不饿,如同一个木偶,但是绞痛着的胃时刻提醒她,她该吃东西了,否则,她就会倒在这里,不,她不是来倒下的,她是来寻找力量的,找到可以支撑自己走下去的力量,找到可以面对忆儿,面对婚姻的力量,找到可以解决问题的力量,所以她勉强自己吃,她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味道,她只是机械的吃,不停的往嘴里塞,吃着吃着,她忽然就觉的恶心起来,跑出民宿的餐厅,蹲地上开始干呕,正在狼狈不堪的时候,有人递了一张纸,一杯温水,忆柏虚弱的看看那人,抱歉而感激的笑笑,喝了一口水,总算压了下去,那人接过水杯,转身又进了餐厅,等到再出来,已经没有忆柏的身影。
忆柏漫无目的的朝草坡上走去,旁边的行人有的骑在马上,有的三五成群的说着笑着从旁边经过,还有成群的马和汽车经过自己时扬起的灰尘,没有人注意到忆柏的存在,此时的忆柏,心里才算有了安慰,至少此时,她属于她自己,全身心的属于自己,她暂时的不再想那些问题,她只是单纯的想往山坡上走,一直走,走过了一个山丘,她又走向下一个山丘,每到一个高处,视野与风景又是不一样,她想知道最高的地方会是怎样的一翻景象。终于她站在了最高点,这一片草原的最高点,她望出去,路,就像要伸向天际,没有尽头,一座座丘陵连在一起,远远的看去就像一只巨大的河马,宽厚而光滑的背梁,一片一片的白桦树林就像是一块块深色的斑点,从下往上看,似乎每一个丘陵都触着蓝蓝的天空,矗立的风车悠然而缓慢的随着风向转动,就像一排排放哨的卫兵,远处的天空就像一个倒扣着的海洋,深沉的望不到边际,白云就是这片海里的浪花,时而柔和的像刚化开的棉花糖,时而又厚重的如同铜墙铁壁。雄鹰是天空中最自由的翱翔者,它是孤独的,却也是最自由的。忆柏坐在山头,觉得自己是那样的渺小,体会大自然的伟大与神奇,心胸似乎要开阔起来,可又有一股不经意的凄凉,如果就这样消融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吧,山脚下的热闹不属于自己,就像自己也从来不属于他们一样,那自己又属于哪里呢?忆柏找不到答案,痴痴的看着远方,像是在看着什么,却又实在什么也没有看,脑子里闪过的都是往事的一幕一幕,她迷茫的不知何去何从,她好想继续逃,逃到没人认识的地方,逃到她忘了世界,世界也忘了她。
“喂,你还打算在这里发呆多久?”一个声音在身边响起,忆柏转头,她不知道这个人是何时来到自己的身边的,忆柏疑惑而仔细的打量着他,只见这个人,戴一顶斗牛士的帽子,耳朵眼上戴着耳钉,胸前挂着的是一串桶珠星月,盘的油光发亮,留着络腮胡子,蓬松的头发在后面扎成了一个小辫。忆柏转头,不打算搭理他。
“这么快就不认识我了?”他好笑的问道,忆柏又转过来,仔细的打量,还是没有印象,眼神里的疑惑更胜一层,“餐厅门口,纸巾,水。”他好心的提醒。
忆柏才想起来,早上都没跟人家好好道谢,自己又没有仔细看,所以居然不认识帮助过自己的人,她礼貌的伸出手,“谢谢。”他也伸出手,轻握着忆柏的手,“不客气,我叫乐天。”“忆柏。”忆柏说完,依旧转头,她不想继续搭理他,虽是帮助过的人,但是现在她只想守着自己。
“这么对待帮助你的人,是不是不太礼貌啊。”乐天不脑,反倒在旁边坐下来,“你知道吗?朋友圈都在找你。所以,你说我现在是不是该给人家打电话,告诉你在这里,让你的朋友家人来接你?”
忆柏惊讶的看着他,自己关了手机,断了一切联系,心想这样便没人能找到自己,可是没想到,她居然无处可逃,“唉,请你不要告诉他们。”忆柏轻叹一口气,带着满满的疲惫,所有的防御在这一刻瓦解,声音和脸色都柔和下来。
“那至少,你得给人报一声平安啊,省的大家那么担心你。”乐天好心提醒道。忆柏心里苦笑,如果她可以报平安,自己又何须逃走。“我会的,相信我,我需要时间与自己独处,思考一些问题,等我想明白了,我会联系他们的,但现在不行。”忆柏耐着性子解释道。
“好,那我就在旁边坐着,你不需要搭理我,我也不会打扰你,”乐天准备耍赖,他实在是好奇,有什么事情能让一个女孩子独身出走,不跟家人朋友联系,急的他们发动整个朋友圈来寻找她,再仔细的打量忆柏,只见她脸色苍白,神情凄然,又带着一丝决绝,还夹杂着一丝要承担与面对什么难题的果敢。谜一样的女子,引起他无限的好奇心,他打算赖着不走,“不然我不放心,只能通知你的朋友们了。”
忆柏看了他一眼,她知道,她赶不走他,那就让他坐着吧,她可以当他不存在。草原上早秋傍晚的风一旦刮起来,还是很凉的,忆柏从上山坐那发呆,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那样快,不喝水,不进食,心情随着时间的流逝,慢慢平静了下来,动了动脚,觉得好像不受控制,用手撑着地往上站,发现双腿已经麻木得无法动弹,加上坐的地方是一堆石块,本就高低不平,忆柏的身体摇晃的差点摔倒,乐天立即伸手扶了一下,忆柏才回过神来,原来他还在。
“我对你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你居然可以一天不吃不喝的坐那发呆,幸亏我带了水和食物上山,不然我真得抛下你下山去。”乐天一边扶着忆柏,一边叨叨,他从这一天的观察中,觉得忆柏肯定是受了太多的创伤,藏了太多的心事,只是这个女孩,看似柔弱不堪,却用自己内心的力量一直支撑着自己,虽然可能动摇过,可是,她能走下去,她那种藏在柔弱之中的刚强,深深的吸引着自己,引起自己无限的好奇,还有自己也不知道的,何时产生的怜惜之感,是的,他怜惜她,对一个只默默的呆过一天,说话不超过十句的女孩,他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情愫,这种情愫迫使他无法抛下她一个人在山上,无法对她视而不见。忆柏虚弱而歉意的笑笑,这个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双腿发软,手脚冰凉,身上也是一阵凉过一阵,再不能抗拒乐天递过来的水和面包,她喝几口温水,吃了一小块面包,觉得胃里总算有了一点温度,乐天把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披在忆柏肩上,忆柏待要拒绝,但是看到乐天坚定而威胁的眼神,她只好作罢。
那天傍晚跟乐天下山,回民宿洗了一个热水澡,换了一身干净舒适的衣服,轻松挽了一个发髻,去到餐厅,因为对乐天的歉意,她答应晚上拼桌晚餐,一天的时间,忆柏让大自然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现在的忆柏,平静而坚定,那股凄然绝望的情绪,虽然没有完全消逝,但是却也不影响自己保持平静的心绪了。乐天再见忆柏,只见忆柏穿着素雅,表情平静,配上慵懒的发髻,虽没有艳丽的服饰,也没有精心的妆容,但自有一种清丽脱俗的自然美,没有了早上那种凄然绝望的表情,多了几分平静和淡定,浑身散发出超尘脱俗的气,乐天只觉得自己都要看痴了,待到忆柏走到跟前,乐天收回目光,嬉皮笑脸的说:“怎么穿的跟道姑似的,不漂亮。”
忆柏并不搭理他,那天晚上,月光倾泻而下,洒在每一个可见的角落里,如洗的天空深邃的望不到边,他们在篝火旁,一边吃着一边喝着,乐天不劝阻,虽然对胃不好,但是他知道忆柏需要,至少今晚是,即便平静下来,也总有一些无法诉说的情绪,需要化解在酒里,忆柏慢慢的啜饮,平静的,一口接一口,忆柏低低的说,说她对婚姻的无望,对忆儿的牵念,对明哲的不舍,对未来的彷徨,她不知道她为什么对着一个陌生人可以如此娓娓道来,有些话她对明哲没法说,说了,她怕自己没有勇气和力量转身,对莉姿和欣妍没法说,她们有各自的生活,已经为自己操了太多的心,对着乐天,只是一个陌生人,说了就说了,明天各奔东西,以后也不会有接触的机会。就着月光,喝到微醺,忆柏一直在说,乐天一直在听着,最后忆柏站起来,给了乐天一个拥抱,“谢谢你听我说,说完了,我才有力气去面对,再见。”乐天面对这突然的举动不知所措,他想给她一个结实的拥抱,但是他又觉得这是对忆柏的冒犯,看着忆柏柔美而微醺的样子,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他终究是抱着忆柏了,忆柏感觉到他双臂的力量,坚定的推开他,乐天看着忆柏说再见,他以为再见,是明天还会见,可他不知道,忆柏的再见,却是再也不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