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已到,无名带着杨天恩便赶回了太兴殿,中途二人经过峨蓝殿时,天恩竟然都未成注意到,匆匆离开了。
无名看在眼里记在心底,看来这小子在大事面前还是稳当得多,不会为了自己那点儿女私情扰了心神,不免对天恩刮目相看。
此时太兴殿内,陆馨儿已经带着青狼卜赶了回来。听见无名和天恩的脚步声,一手撑着桌面缓缓站起身。
杨天恩认得这个镶满宝石的金盒,也知道里面装着何物,如同被吸引了一般,直直的走向桌边,两只纤细洁白的手轻轻抚在金盒上面,摸索着每一颗绽放异彩的宝石。
“天恩···”陆馨儿说着拉住杨天恩的手:“这一次,不论你看见什么,切记一定要仔细观察,不可错过每一处细节,这青狼卜乃是神器,我恐你用得多了会对身子有损伤。”
杨天恩眨了眨眼,似有不懂:“你怎知我一定能找到皇上呢?若是像上次,我又梦见了雪山,那该如何?”
馨儿摇了摇头,肯定的说道:“你只要按心中所想,便不会梦到上次的地方了,我现在要让你将皇上的一言一行,音容样貌都在心里回想一遍,不要有别的杂念,而后马上打开宝箱。”
天恩并不是十分相信馨儿的话,总觉得这事太过玄化。
只不过眼下也没什么别的办法,试试就试试吧。
慢慢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贴合到了一起,脑海中回忆起李善的点点滴滴,虽仅见过几次,可对天恩来说还是记忆深刻。
无名在一旁扣动宝盒上的机关,伴随的‘咔嚓’一声,盒盖缓缓张开。
天恩睁开眼睛,与那青狼玉雕正好面面相觑,双目对视,只在片刻间,天恩便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瘫向地面。
无名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接稳,轻轻的抱起,在馨儿的陪同下,将已经昏迷的天恩放在龙榻之上。
喧闹嘈杂的叫卖声,惊扰了杨天恩,皱了皱眉心,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然停驻在长安城内最繁华的街路之上。
这是····莫非我出宫了?
匆匆忙忙经过他身边的人们,都未注意到天恩的存在一般,径直而过。
不对!这不是真实的,我定是又入梦了。
杨天恩似乎想通了,点点头,开始仔细的察看人群,希望能找到李善的踪影。
虽然自知是在梦中,可十年未出宫的他,还是被宫外的景象所吸引,周围的每个人都是那样生动,一点也感觉不出这所有的一切竟是幻象。
“樱桃毕罗!樱桃毕罗!————长安最好吃的小食!————不吃您可别后悔啊~~正宗西域口味!!”
小贩的叫卖声勾得天恩直流口水,往日在宫中美食虽多,可不及宫外这颇具特色的小吃。
杨天恩两步跑到小贩摊前,抬手在小贩面前晃了晃,似乎根本看不到他,继续的叫卖着。
“你若不说话,我可就拿了。”天恩再次确认一下,果然当他是无形的。
棕木货架上摆放着五六个精致的托盘,上面就是小贩口中的樱桃毕罗,油脂金黄的面皮里夹杂着几粒红色的樱桃果肉,看得人垂涎欲滴。
天恩轻轻拿起一个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好香啊~~~樱桃的果香搭配面酥的油香,小小的咬上一口。嗯~~~~面里涌出的果泥马上滑入口中,甜香沁入味蕾。
好吃!果然好吃!
一个、两个、三个····连吃了五个,小贩竟然没有发现他面前的食物少了整整一盘。
吃了这么多,杨天恩也没觉得自己的肚子有撑胀感,又转身跑到旁边的馄炖摊,拿了一碗。
“出大事了···你听说没?隔壁街的王寡妇昨夜让人宰了。”
天恩身后的两个食客,谈话的内容吸引了他的注意。
转过身端着自己的那碗偷来的馄炖直接坐到这两个食客旁边,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说。
“听说凶手抓到了,是不是真的?”
“可不是,这连月来的命案可算是破了,府衙那可是下了大功夫,据说被抓这小子还不承认,抓一显形,不招那不是早晚的事情吗,恐怕刑具一上没有不招的道理。”
“呦呵,那这回可行了,长安府衙就等着领赏了。”
“我听说啊···京兆尹连夜拟好了奏本,今日便要送递大理寺查办,看来加官进爵是少不得了。”
案子破了?杨天恩舀了舀碗中的馄炖,总觉得这梦境里的事有些诡异。若这人所言其实,那一早李善就应该回到宫中等待大理寺的结果,可如今他却没有回来。
无心吃下去了,杨天恩站起身,环顾四周的街景,准备往隔壁街走走。刚刚那两人不是说过,昨夜又发生一起命案,或许在这幻境里可以看到些线索也不一定。
走在人潮攒动的闹市里,杨天恩仿佛是一只白日游荡的小鬼,无人看见,无人听见他的存在。
从一间茶货铺旁,天恩绕到另一街巷,这边就冷清了些,过往的人群三三两两。前方不远处有几个人正在一座院门口指指点点,想来那便是昨夜出事的地方了。
红漆木门有些显旧,上面的两幅门神画像因常时间风吹日晒早已失了色彩。铜质的门叩上沾染片片红渍,不知是血是锈。
门外的人们还在议论昨夜发生的惨案,杨天恩留步听了片刻。
“王寡妇平日里少言寡语,为人忠厚,怎得就遭了这般毒手?”一位年纪稍大的老者无奈问道。
“唉~?张伯,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传闻这王寡妇并不似我们见到的那样,你想想看啊。这长安城内的十几宗命案,死的哪个不是残花败柳的女子,恐怕这王寡妇也绝非清白之人。”
“不会吧···我与她相邻也有十几载,没见过哪个野男子进了她的家门。”张伯似乎更相信王寡妇的为人,极力的为她辩解道。
“算了,不说了,人都死了,案子也破了,官府会审得明白。”
看着人群散开离去,杨天恩独自站在王寡妇家门前,望着红漆门上的封条,落地的日期吸引了他的注意。
戌午年七月初七
天恩凝眉想了想,若是他没记错,今日已是初八了,如此说来疑犯现在应该压往大理寺查办,呈鉴给皇上的奏本明日一早便可进宫。
只是他还未确定这梦境之中到底有多少真实多少虚幻。
杨天恩迈步走向王寡妇的家门口,双手用力一推,红漆木门上的封条撕裂而开,伴随着‘吱嘎吱嘎’的声响一股阴风迎面扑来。天恩忙抬手遮挡,怎奈还是迷了眼眸、呛了咽喉。
“咳咳··咳咳···”天恩慌乱的擦了擦脸,勉强睁开眼睛,抬头一看,心中不免惊恐。
刚刚的艳阳高照已经了去无踪,此刻的眼前竟是一片漆黑,周围寂静的让人感到害怕。
夜空之中没有明月,微弱的星光时隐时现,阵阵凉风吹在脸庞,是那般真实。
“嗯~~嗯~~啊~~~”
一个女子的声音从院内的房中传出,若不是这夜太过安静,恐怕很难被人听到。
杨天恩咽了咽因紧张分泌的唾液,提提精神,大着胆子往院中走去。
梦~这一切都是梦境~~没什么可怕的~~
天恩心中念念有词,脚下的步子却越发的无力。
忽得感觉身后一阵凉风掠过。
“谁?!!!”
杨天恩猛然转过头,只见一个黑影快速的冲过院落,已经到了房前。
唉!!吓得他自己都忘记了,谁也看不见,听不见他的存在。
不知为何,那团黑影的身型竟是那般熟悉,仿佛这人是他认识的。
黑影纵身一跃,顺着纸窗跃进屋内,还未等天恩跑到近前,就听里面传来阵阵打斗声。
屋里还有他人??
正在天恩思索的空档,一道白光已到眼前,吓的他慌忙倒退两步。
原来是一个身穿黑衣的夜行人手持长刀,正与后进去的那人打了起来,两人从屋内打到了屋外,刀光剑影,快如飞电。
杨天恩站在一旁观战,虽知自己不会受伤,可眼前这阵仗,他还是不敢冒然站在当中。
仅十几个回合,他便看出后进去那人并不是黑衣人的对手,逐渐落了下风。
黑衣人刀身一回,仿佛以守待攻,对手加快剑招,或许是希望短时间取胜,却中人黑衣人的暗招。
刀身只收了一半,便又化为攻式,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糟糕!——’天恩心中暗想,这下怕是要吃亏了。
果然后进去那人手臂中了一刀,要不是身子躲得快了些,脑袋都保不住了。
黑衣人还想出手,忽听街路之上人声嘈杂。
“快!!——————将这一户围住!——————歹人就在里面!————”
黑衣人听闻,收刀转身便跑,纵身一跃上了房沿,三跳五跃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后入院的那人因为受了伤,根本来不及逃离,很快便被冲进来的官兵团团围住。
一时间狭小的院落里,火光冲天,仿如白昼。
此时杨天恩才看清那人的容貌。
这一次他竟然被吓得从梦中惊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