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天恩身着丝白的内衫赤着脚在太兴殿内走动,偌大的宫殿里竟然没留下一个侍从、婢女。绕过金漆龙榻,后面有一处白玉屏风与轻帐遮挡的居所。
淡雅的桂香凝合了温泉的湿气,原来此处是皇上洗漱沐浴的地方。
天恩略带不屑的摸了摸轻纱帐,一只脚在泉水中挑拨两下,几片花瓣四下游走而开。
这种水温恐怕用来泡脚都不够,也不知这太兴殿中的宫婢都是如何当的,若是在他的霖芳居,此等下人早被他狠狠惩罚了。
出了浴池,他又来到龙榻另一侧的屏风之后,这一间里摆放着红木而成的龙案,上面还罗列着卷宗和上书。
杨天恩对它们到是很感兴趣,他想着能不能从中找到一些可以帮助义父的信息。
翻来翻去竟然都是一些地方官员的奏本,根本未涉及宫中要事。
其中的一表长安守令案吸引了杨天恩的注意。
表中所言:连月来,长安城内突有年轻貌美女子殒命,歹人凶残,去肉毁尸,令城中百姓人人自危,固禀明圣上,求能人志士得助破案。
年轻貌美的女子····
杨天恩不禁遐想这官员口中的女子到底有多美,五岁入宫以来再没出过高墙,后宫之中最美的女子当属淑妃茗蓝,唉~~~不知天下间还有没有更加娇艳的姿色。
“原来你在这里。”突然传来的话语,让天恩回过神。
李善身穿碧黄的金纹龙袍站在天恩的身后,眉宇间依旧不带太多情绪,众然是看到杨天恩在随意翻看他的东西,却也不恼不躁。
“我···”天恩不知说些什么,手中下意识的将卷宗归位,轻低额头退向一旁。
“无碍,朕又没怪你。”语毕,李善转身回到正厅,天恩跟在他身后不再多言。
这位孝宗皇帝的秉性他实在摸不清,本来平日里也没交往,他又不是伺候主子的公公,只是在那峨蓝殿中听得淑妃道过只言片语。
“来人!————”李善向着太兴殿外低喝了一声。
门口随即出现了一位锦衣玉带的小公公。
“臣在。”
“将朕让你备好的服饰呈上来。”
“是。”
杨天恩一直离皇上有些远的站着,心中不免猜想,那服饰是要给我穿的吗?莫非他要让我继续扮作公公在太兴殿中伺候他?太兴殿与峨蓝殿相隔不远,倒不如找个机会救了茗蓝,一同逃离这皇宫,然后去寻义父的踪迹。
甚好、甚好。
原来走出那昏暗的密室,便对将来之路有了打算,天恩心底莫名的欣喜。
不多时,小公公轻步走了回来,双手呈举着紫檀木托,上面整齐的叠放着衣物。
光凭颜色和花纹天恩就看得出那并不是公公穿戴的款式。
皇上把衣物接到手中,转身来到天恩面前。
“你既不是公公,以后莫在做公公的打扮了,这套乃是宫中侍卫的服饰,你先穿上,正一正你的身气。”李善稳稳的将托盘递到天恩面前。
“这····”杨天恩竟一时转不过思绪。
皇上怎会让他穿侍卫的服饰,从哪里看自己都不会像一个武者吧。身单力薄不说,行为举止更有诸多出入。
“咳咳···”天恩清了清梗塞的咽喉,看着面前的衣物有些为难。一开口那细致的语气又发了出来:“皇上,我恐怕并不适合这身装扮。”
李善不由分说的直接将侍卫衣服塞到天恩怀中:“朕的话你也敢忤逆?让你换就换上,明日我会命无名前来教导你。今后禁止你再与宫中的公公们来往,男儿就要有个男儿的样子。”
第一次见皇上有些恼怒,天恩也不敢怠慢,低着头应允下来:“是~”
李善坐在龙榻上翻看着手中的书卷,天恩怀抱着衣物进到后堂更换。
没过多久,一个翩翩少年走了出来,高耸的发髻,缠着藏蓝丝带,雕刻着徽印的银质束箍将黑发紧紧的固定住,锋利的剑眉下是一双炯炯发光的眼眸,高挺的鼻骨搭配着桃粉色的微唇。
周身上下是黑色缎面,上面绣着深蓝色的花饰。银制肩甲上的白虎栩栩如生,站在阳光下格外的耀眼夺目。
李善放下手中的书卷,定睛看着不远外的杨天恩。果然是世间难得的美男子,虽然身气还有些娇柔,不过单凭这样貌就足够迷惑天下女子了。
“天恩~~到朕的近前来些。”李善摆手招呼杨天恩。
不知从几时许,皇上对他的态度有了微妙的变化,似乎不再像刚遇见那时的冷漠,目光之中多了一些温暖的东西,这种温情并没有让天恩感到恐慌,到更像是兄长对弟弟的感觉。
天恩低垂着头向前迈了两步,李善轻皱了一下眉心。
“抬起头来,挺直腰身!两步之间放得再大一些。”
十年来的行走习惯岂是一早一夕能改得过来的,皇上心里也明白,无奈的长叹一声。
“还是等明日无名和馨儿过来再说吧。”李善起身走向殿门旁,临要离开时,停驻留下几句话:“你可以在太兴殿内走动,但绝不可走出殿外,宫女侍婢随意差遣。这几****不会在宫中,切不可惹是生非。”
皇上要走?唐王是可以随便离开皇宫的人吗?
杨天恩抓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李善说的那些话,但是有一点他却听得清楚,只要自己留在太兴殿,想怎么样都无所谓吧。
望着皇上远去的背影,天恩似乎又找回了些曾经的影子。白皙的面颊上微微扬起的嘴角,动人的眸子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只待一日,太兴殿的正门外便热闹起来,来来往往奔走的宫女、公公无一不是慌张忙乱,有的手捧七彩果盘,有的高举乐器,还有的换上舞姬的服饰一边涂抹妆容一边往殿内急跑。
“太兴殿今日是怎么了?皇上在殿内吗?”王皇后倍感困惑的看向红漆高门内。
贴身侍婢云欣木然的摇了摇头。
“回娘娘,此刻皇上应该在前殿于大臣们议事。”
这么说来王皇后更不明白了,望着高耸的宫墙,难免各种遐想。
猜忌归猜忌,奈何宫中规矩繁多,太兴殿也不是她想进就能进的地方。前段时日,峨蓝殿的那一出闹过,后宫之中最得宠的妃子还不是说打入冷宫就打入冷宫了。王皇后也是后感惊恐,既然没遭惹祸事,那便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平安是福吧。
“同本宫回华荣殿。”王皇后一撩金缕袖袍,搭着宫婢云欣的手臂,漫步离去。
稍过几刻,太兴殿外又来了二人。身材魁梧的男子搀扶着一位妙龄的少女站在威严耸立的大门外。
“看来小天恩已经恢复了几分往日的性情。”水粉色缎带下的那一抹红唇微微露出笑容,馨儿似有所感的说道。
无名站在一旁侧耳倾听,果然隐隐能听见大殿内有鼓乐之声。
“这臭小子!等我进去好好治治他,竟敢在皇上的太兴殿内造次。”
馨儿抬起另一只手挽住了冲动的无名。
“莫急~~如今还不是规理他的时候,若是惹怒了他,唯恐在皇上面前不好交代,切先看看他是想要闹哪样。”
无名低头看着那娇小身躯的盲女,微微点了点头。想这世间能让他心悦诚服的人寥寥无几,陆馨儿绝对是其中之一。
性格稳重、才智过人,谋天下之大事,如稳**白之间。虽已失双目,心却似明镜,听得万物根本,不见皮囊,更了人心。
“那就听馨儿的,我们先进去看看。”
无名带着陆馨儿缓缓走入太兴殿内,此时还未到晌午,烈日高照,太兴殿里的灯火竟然都已点燃。越是向着正殿走去,乐鼓之声越是清晰。
远远的还未走到近前,无名就看见敞开的室门里几个小宫女穿着霓裳羽衣翩翩起舞,虽动作不一致,可也竟显柔美的身形。
正殿之上的金漆龙榻前,杨天恩靠坐在地上一手高举着银质酒壶,边欣赏歌舞边仰头豪饮,身上穿着的精致侍卫服饰也沾染了一些酒水。
他似乎也注意到无名和馨儿的到来,抬手招呼二人进来。醉红的面颊还有那翘起的兰花指,阴柔万分,和他那一身的装束真是大相径庭。
无名紧锁眉头,先将馨儿安顿在一处,只身来到杨天恩面前。
“你若是贪恋女色,便要像个男子一般,你看看自己!手持酒壶也要翘指拿捏成何体统!”
无名实在是对天恩的言行举止忍无可忍了,公公不是公公,男人不是男人,阴阳怪气的让人生厌。
天恩醉眼朦胧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指,微微一笑。
“无名大哥觉得哪里不妥了?”
“不妥!哪里都不妥!你们都给我下去!————”无名很是气愤的望着殿上的众人,奏乐之声戛然而止,宫女侍婢纷纷退出殿外。
“哎~~~你怎会如此不解风情···”杨天恩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只手撑着地,勉强站起身,晃荡两下稳了稳摇摆不定的躯体。
无名深邃的眼眸微合了一下,抬起手臂迅速的抓到杨天恩的肩头,向后一拉,顺势将他甩到龙榻之上。
看着一脸茫然的跌倒在床上的杨天恩,无名狠狠的说:“皇上让我来就是管管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有你那一身臭毛病,若是你不听我的,我有千般种方法收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