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杨天恩揉搓着惺忪的睡眼从梦中醒来,这入秋清晨的寒冷渗透骨髓,冻的他睡意全无。
抬头环顾四周才发现昨夜竟然就在厅堂里睡下了,无名和那几个大汉横七竖八的倒在地上,鼾声如雷,满地的酒坛酒碗看来都没少喝。
杨天恩紧了紧自己的藏青素袍,站起身准备去后堂寻些保暖的衣物。
忽听府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咣咣咣!!有人没~~??咣咣咣····”男子呼唤的声音隐隐传入院落里。
这么早会是什么人呢?杨天恩看着一地酣睡的男人们,看来仅有他一人听得见拍门之声。
简单整理,天恩快步跑向府门旁,隔着门栓缝隙往外张瞧:“来者何人?”
门外之人见有人来了赶快回道:“请问此地可否是神捕司?”
“嗯,正是。”
“这便好了,下官吕樾是长安府衙的衙差,奉张大人之命前来请神捕司各位神捕赶往昭春院,昨夜那里又起一桩命案。”
又死了一个??杨天恩惊诧不已,赶忙拉动长木门栓,将府门打开。
门口站着的这人,七尺上下,身穿紫金缎纹衫,外套软铁甲胄,双腕缠着棕红锁扣,交叉系结,脚下登着黑布官靴。两条浓眉如墨笔勾勒般黑亮,凤眼凝神,鼻骨挺硕,面如冠玉。
“在下吕樾,请问阁下是···”男子也上下打量天恩片刻。
“呃····”杨天恩一时哑塞,他忽的想起李善在他临行前夜说过的话,若是自己还活着的消息传到义父耳中,恐将招来不好的后果。
“我带你先去正堂,见见无名吧。”
吕樾双手抱拳:“有劳了。”他也不知该如何称呼眼前的少年,直觉此人并不简单。
二人一前一后快步经过院落,到了正堂外,听得屋内传来说话声,原是无名等人已经醒来,都在整理装束,醒酒回神。
看到杨天恩带着陌生人进门,无名按着额头有些困惑:“天恩,他是何人?”
杨天恩将吕樾引荐给无名,听着他重述了一遍昨夜发生的命案。
无名紧锁眉心一脸怒颜:“这歹人竟敢如此猖狂!我今即已离宫,便要亲手将其缉拿。”
他的那几班兄弟也醒酒多时,正好衣冠,满脸严肃的站在无名两侧。
杨天恩靠在门边看着厅堂内的气氛越发的高涨,和昨夜这些人把酒言欢之时的谈笑截然不同。
反正缉凶破案并不与他有管,他不过是闲暇之时看看神卜罢了。
无名带上两人准备同吕樾前往昭春院,马上便要离开厅堂之时,经过杨天恩身侧,无名一伸手拉住了天恩的手臂。
“你同我一起前往。”
杨天恩一脸的诧异,惊呼道:“为何要带上我?”
无名根本无暇回头给他解释,强硬的带着天恩离开了神捕司。
香醍蔚婉洞红街,酒醉金迷财尽欢。
落花一刻染白蒂,女儿再无回岸时。
无名骑着高头大马,天恩坐着身后,一路走来,青楼妓院间间相邻,只不过时候尚早,大多还未开门接客。
红梁绿瓦,几乎每一间门廊之上都挂着红花,彩翎飘动,淡淡的香气从小楼里散发出来,杨天恩不自觉的抬鼻闻了闻。
“好香啊~~~”
坐在他身前的无名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劝你少闻一些,听说此香都来自异国,有迷人心智滋阴催阳的功能。”
闻言,杨天恩赶快用手遮住口鼻,含糊的回道:“无名大哥,你怎不早说,害我吸了那么多。”
“天下之大,你小子刚走出皇宫,要懂要学的还很多。”
马匹走到一座青楼门前停了下来,两名长安府衙的侍卫守在门旁,一见吕樾纷纷扣刀抱拳,道:“吕捕头,您可回来了,徐捕头已经在里面等候多时。”
“知道了,我们这便进去。”吕樾没敢再耽搁,在前领路。
杨天恩边走边看,他还从未进过这种地方,似乎眼前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
红漆的木梯,一左一右通向二楼的小厅,一间间的折门扣合着,一楼最为宽敞的大厅中央还落有高台,上面铺满红色的绒布。高台四周都是圆桌圆椅,几乎每处角落里都摆满了鲜花,红的、黄的、蓝的···
不知华灯初上,这里会是怎样的景象,天恩不由得浮想联翩。
一队人浩荡而过,途径了大堂,雅厢,来到别院小楼。此处乃是青楼花魁的住所,入夜之后接待的都是些达官贵人,平常的散客根本无法进入。
空来一阵晨风,吹动了小楼门上挂着的珠帘“叮叮当当···”十分悦耳。
杨天恩抬头向上观瞧,水粉色的玉珠清澈透亮,随风而动,精美绝伦。
天恩心中猜测,住在这里的女子容貌绝非凡品,不然如何衬得起这精致的小楼。
进入珠帘之内,分为了堂舍两间,长屏而隔。
厅堂正中摆放着一张黄梨木花雕圆桌,桌面不大,上面凌乱的放着一些水果,一盏酒杯横卧在桌边,似乎只要轻轻触碰它便会滚落到地上。圆桌下的一滩水渍,还未干竭,天恩觉得那是酒杯之中残留的酒水散在了地面。
一抬头他便看到了墙壁上挂着的两幅美人图,左边那副上是一位妙龄女子身穿轻纱长淑,手持一把画扇,遮挡了半侧容颜。婀娜的身姿,娇媚的颜情,直勾的人内心悸动。
右边的美人图上画着的女子更是撩人心智,清湖之畔拨水嬉戏,淡淡的水雾将若隐若现的玉体隐藏。
杨天恩看得入了迷,此样的画卷他还是第一次欣赏。
“臭小子!你还愣在那里干什么?”无名的惊吼顿时将天恩从臆想中拉了回来。
无名此刻已经进到卧房里,起先来的衙役已经等候多时,无名环视了一下众人,竟然他都曾见过,当然印象最深的还数府衙总捕头徐刚。回想那夜营救皇上,就是这厮挟持了陛下。
只不过眼下还不是找这等人算账之时,心中虽有千般怒气,无名还是压制了下来。
徐刚此人不过四十上下,宽口阔鼻,国字脸,半寸的胡须布满嘴边,一看便是平日里少显打理之人。
一开口声音有些粗狂:“敢问哪位大人是神捕司掌司?”听语气这位徐捕头并没对皇上新设立的这一官司抱有太大希望。
无名迈步走到近前,也是十分不情愿的以礼回之:“在下便是。”
徐刚上下打量无名几眼,点点头:“在下长安府衙总捕头徐刚,昨夜此间青楼又起一桩命案,掌司请随我前来查看。”说着他挑起梨木床榻上的青纱帐,一条女子洁白的小腿逐渐显露出来,随着纱帘越开越大,绽红的鲜血染满了白皙的皮肤。
无名只见一女子的膝盖往上大腿的部分全是刀口,三寸左右便是一条皮开肉绽的伤痕,密密麻麻有二十多刀。
再往上看去这尸体更是惊悚,赤*裸的身子,胸*部已少去大半,美丽的容颜消失殆尽,柳眉下的一只眼睑也被凶手挖了去。
无名可算是见过风浪的人物,可如今的景象也不由得让他襟鼻皱眉。下意识的抬起一只手遮住了自己的下颚。
杨天恩溜溜达达的走到无名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床榻,片刻的惊愕过后,天恩只觉得腹胃一阵扰动,“呕————”的一下吐了出来。
“金宝!把他带出去,别让他坏事。”无名赶忙找手下将杨天恩搀扶了出去。
离开了小楼,呼吸几口屋外的空气,杨天恩勉强回过些心神。
刚刚那一幕是什么?虽然只有片刻,却依旧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死亡····恐怖的死状···
这些可不是一个年仅十五岁,长居宫中过惯了安逸生活的小公公所能见识到的。
一早无名执意要拉着他来就不是一个好兆头,若是知道此处是这般景象,打死他也不会来的。
“呕~~呕~~”又呕吐了几口,胃中早已空荡,几口下来都是淡绿色的胃汁。
“杨少司,我看你这样也不是办法,要不然你先行回到神捕司等候吧。”金宝在天恩身后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说道。
不用金宝说,天恩也不想在此地多留片刻,一手扶着墙垛一手按着胃部,沿着青楼别院的石子小路加步向外走去。
暗厢躲目捎,惊状苍白颜。
没想到杨天恩在离开青楼时,意外的发现好几间厢房里露出了惊恐的眼眸,注视着青楼里发生的变故。
京都这连月来一桩桩的命案已经让百姓活在了畏惧、胆怯之中,歹人一日不除,人心一日不稳。
天恩到也有心做些事情,可又不知该如何侦查办案。
出了青楼门外,此时街上聚集了不少前来围观的路人,大家指指点点,猜测昭春院里何人被害。
“这青楼女子也不知是得罪了什么人,每隔几日便要残死一个,唉~~作孽啊~~”一位身穿粗麻衣的男子叹息的说道。
站在他身边的另一个穿着灰布袍的男子窃窃私语道:“我听说死的可是这里的花魁——夜纵欢。”
粗麻衣男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的看着灰布袍:“我··我··我听说过她,那可不是一般的女子啊~~”
灰布袍撇着嘴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
杨天恩站在人群中,听完这两人的闲聊,正要转身准备离开,此刻他忽然发现人群之中有一身影匆匆向外走去,似乎十分焦急,不由得使他留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