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下午五点，余阳火车站到了。
腰酸腿麻脖子疼的小橘子和丫头背着书包跟着十来个人下了火车，从出站口走出来，两姑娘变得无所适从，不知所往。
有问住宿和打的的围拢套近乎，两人不理会，径直往前走。
天气阴下来，两人先把写好的地址问了下路人，路人不知，于是又问了几家店铺，有个老板知道回答说：去汽车站赶末班车，有路过岭子村的班车。
两人感激不尽，谢了老板，想打的士，发现有黄包车，于是问了下价格，可以接受，上了黄包车，前往汽车站。
到了汽车站，售票员不在，着急的两人赶紧问别的乘客，问到第三个才有人告诉说，不用买票，直接上车，上车再付钱的。再问这趟班车在哪个方向，乘客指了指，两人谢过，顺着指向奔跑过去，并没有发现班车。着急的两人呆若木鸡，在原地不知该怎么办，以为末班车没有了。
两人蹲下，无奈商量着要不今晚住宾馆，明天早上再赶这趟班车。
正当时，忽然也有一名同样的男乘客着急忙慌地大声嚷叫这趟车在哪里，操着一口本地方言，意思是也要赶这趟末班车。
保安不知什么时候跑过来，好心提示说这趟班车开到了车站门口，还没走，赶紧过去。
丫头和小橘子猜测其中的意思，看着那名男乘客奔跑起来，两人也跟着跑向那个方向。
车站门口，这趟班车果然在，那名男乘客上了车，丫头和小橘子也尾随着上了车，两人询问司机确认一遍，没错儿！两人找了位置坐下，猛然感慨好幸运，相互一笑，缓解疲劳和着急。
不到两分钟，车子发动了。
有个染着头发的中年妇女，腰上挂个大绿钱包，挨到丫头和小橘子面前，嚷叫着问去哪儿？操着本地方言。
小橘子猜测着回答：“岭子村！”
“岭子村？”妇女纳闷道，改口夹着方言口音的普通话，“什么岭子村？”
小橘子内心咯噔一下，不会坐错车了吧？
“岭子村！”丫头帮忙重复一遍，眼神热切。
“没有没有！”妇女一阵嘀咕。
小橘子和丫头吓到了：不会吧！那不得赶紧下车！
猝然间，有个解围的声音响起，依然是本地方言，意思是“岭子村啊！就是那个岭子村嘛！怎么没有？”顷刻又转为普通话，“两位小姑娘别急，岭子村有的，我也是去岭子村的！”
小橘子和丫头简直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循声而去，原来就是那位最后一起上车的男乘客。两人冲那位男乘客感激地微笑，笑了好几秒。
原来“岭子村”的本地方言发音和普通话发音相差太大，那名妇女没搞清楚。
“噢！岭子村嘛！没听清！一人五块钱！”妇女为自己解嘲，依然是滑稽的普通话。
小橘子掏出钱，心不甘情不愿地给了这名不修边幅、害别人吃苦头的伪售票员妇女。
但两人总算是欣慰，长舒一口气，颠簸着欣赏路边的景色。
此时已经5点40分了。
小橘子和丫头手上的表是后来彼此买给彼此的。
原先上次坐火车丢失的表害小橘子难过自责了许久。
窗外天更阴了，看起来像要下雨。本来这个点并不是傍晚，却比傍晚还暗。
陆续有人下车，几乎没有人带伞，因为白天还是暖和晴朗的。
猛然间，有雨点落在玻璃上，车上的十来人相互提醒说下雨了。
小橘子和丫头面面相觑，内心焦急起来，眼神互相小埋怨：怎么都忘了带伞呢？
可一大早从申海市出发时都秋高气爽的，谁会想到带伞呢？上次见小子不也没带吗？因为后来也没下雨啊！
车上的人几乎没有人带伞，可是司机有伞，那名售票员妇女有伞，而且，司机和售票员是夫妻。
车子在颠簸晃动，雨点越来越大，玻璃花了，马路不清晰，路边的草木也模糊，田不见田，山不见山，幽暗潮湿，压抑阴冷。
小橘子和丫头紧紧搂抱着，密集的雨点声带来一丝丝人生地不熟的异地慌张恐惧感。
没事的，一下车就是岭子村了，外婆外公就在那儿，不怕不怕！
岭子村13号，对，外婆家是岭子村13号！
噢，对，那位男乘客也是岭子村的，待会儿跟着他下车就好了，他也没带伞，没关系，没关系！
车子猝然停住了，不太稳，那位男乘客猝然拍了拍小橘子的肩膀，小橘子和丫头吓一大跳，男乘客提示说：到了！
小橘子和丫头跟着男乘客下车，外面的雨淅淅沥沥，正担心怎么防雨呢，男乘客忽然脱下外套转身递给小橘子和丫头：“来，跟我走，看着点路！”
小橘子和丫头面面相觑，油然而生一股感激和崇拜之情。
班车坑坑洼洼地开走了，三人往山坡上一条小路疾走过去，阴暗的光影幽幽地荡着，衬得周围一片恐怖诡异。
男乘客专心地带路，小橘子和丫头专注地跟着，两人躲在外套里依偎着前进，雨水似乎在有意识地往两边散开。
不知走了多久，雨幕中郝然亮出一点灯火，接着两点三点，越来越多，给小橘子和丫头的内心带来一丝光明和慰藉。
男乘客回过头，任凭头发湿湿地耷拉在脑袋上，笑着说：“我到家了！先到我家避避雨！”
这是小橘子和丫头见过的最美，不，最帅的笑容！
男乘客迈进一户二楼楼房人家，在屋檐下就朝里面喊：“妈，我回来了！”接着就站在走廊上迎接小橘子和丫头的光临。
小橘子和丫头受宠若惊，不知怎么言语，心里满是愧意和谢意，只把外套拿下来抖抖水，递给男乘客。
男乘客进屋，随便拿了两条毛巾递给小橘子和丫头：“来，擦擦吧，小心着凉！”
小橘子和丫头想着说不用，自己带了毛巾，然而书包也淋湿了些，又不好意思拒绝，就接下了毛巾。
男乘客进了屋换衣服。
感谢的话一直在小橘子和丫头的嘴边，迟迟不知怎么开口。
接着，一位面善的老妇人端着两杯泡好的热姜茶出来递给小橘子和丫头。
小橘子和丫头都快哭了，感动得无话可说。
老妇人端详了下小橘子和丫头，关心地问道：“你们从哪里来？找哪户人家？”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却那么温柔服帖。
“噢，奶奶！”小橘子礼貌的应答，“我找岭子村13号人家，管富才，您知道吗？”
老妇人咯噔一下：“你们是谁啊？我们家就是管富才家！”
什么？小橘子手中的杯子差点打掉，丫头的热姜茶也洒了不少。
“外婆！”越看越觉得熟悉的小橘子情难自已，“我是鞠燃，小燃，您的外孙女啊！”
“啊！”老妇人踉跄了一下，泪水瞬间盈满眼眶。
“外婆！”小橘子立马空出一只手抱住老妇人，眼泪喷薄而出，“我好想您啊！”
老妇人潸然泪下，颤抖着搂抱着小橘子。
丫头脸上也挂着两行热泪，手微微地颤着，赶紧把小橘子的毛巾和杯子接过来。
同时，匆忙换好衣服的男乘客从屋里跑出来，见此情景，愣了一下，也瞬间泪水盈眶。
这画面静止了好久好久。
热姜茶都凉了似的。
“来！承儿！”老妇人喊着那位男乘客，“这是你外甥女，小燃！”
男乘客不知怎么反应，只走近拍拍小橘子的肩。
“舅舅！”小橘子反应得快，“谢谢您哦！”
“傻孩子！”舅舅笑着说，溢出几滴泪，“这有啥好谢的！”
“唉，小燃啊！”外婆恢复了本地方言，“你不晓得外婆多想你哦！”
“我也是啊！”小橘子泪水没停过，猜出了外婆的意思，“真好！外婆！”
“怪不得我说刚刚怎么觉得自来亲呢！”舅舅幽默道，“原来是我的外甥女啊！”
小橘子破涕为笑，搂着外婆的手不放。
“这是？”舅舅看着丫头问小橘子道。
“噢，这是我很好的朋友！同桌！”小橘子开心地介绍道，“是她陪我来的，她叫丫头！”
“外婆好！舅舅好！”丫头礼貌称呼道。
“噢，好，真好，来，进来，外边凉！”舅舅招呼着，接过了丫头搭在手臂上的两条毛巾和手掌中的两个杯子。
“对，进来进来！”外婆温柔地喜悦地应和道。
小橘子搀着外婆，又拉着丫头进了屋。
外婆招呼着小橘子和丫头坐，边问：“没吃晚饭吧？饿坏了吧？外婆再多烧几个好菜给你们补补！等着啊！”
桌上其实已经有好几道菜了，正准备开晚饭的。
“不用了，外婆！”小橘子懂事道，“桌上的菜已经够好了！”
丫头也点头附和。
“诶，这怎么行！”外婆温柔地倔强道，“我外孙女来怎么能亏待她呢！今天外婆我高兴！”
小橘子还想劝道，不想太麻烦外婆，结果舅舅也在应和，只能恭敬不如从命了，毕竟外婆是亲外婆呀！
外婆乐呵地去忙了。
“对了，舅舅，外公呢？”小橘子好奇道。
“噢，在隔壁伯伯家，肯定闲聊啥的！待会儿会回来的。”舅舅爽朗地应答。
“你去叫一下你爸！”没想到外婆从厨房跑出来，叮嘱一下，“就说他外孙女回来了！”
“噢好好好！”舅舅答应着，“那你们俩稍等一下，很快就回来，啊！”
小橘子和丫头点点头。
舅舅打着伞出去了。
外婆又从厨房跑出来，窜到房间拎了一袋水果出来，招呼着：“小燃，丫头是吧，来来，吃点水果垫垫肚子！”
小橘子和丫头表示没关系，没那么饿。
“哎呀，客气啥！”外婆温柔地关心着，“那肯定很累吧！来来，把书包给我，背着多累！”
外婆接过书包，窜到房间，又掏出两盒饼干：“小燃啊，丫头啊，来来，吃点饼干！干了的话，就着这热姜茶喝下去，又解渴又解饿，啊！”
外婆摸了摸姜茶的杯子，反应过来：“噢，这姜茶凉了，不好喝，我帮你们倒过，是要热姜茶，还是热开水？”
“噢，外婆我们自己来！”小橘子作势拿杯子。
“哎呀，不用，你们坐着坐着，啊！”外婆温柔地嫌弃着，“要热开水，是吧？”
外婆自顾自地端着杯子去了厨房倒了两杯热开水出来：“呐呐，小心烫啊，吃饼干，啊，外婆先去忙了，啊！”
小橘子和丫头一直站立着，想着要帮忙，结果被一阵忙乎的外婆照顾得妥妥帖帖的。
小橘子和丫头眼神交流着：这或许就是山村农妇优秀的勤劳周到品质。
小橘子还有个疑问：舅妈呢？还有，小表弟呢？只是碍于外婆一直在忙碌，就没方便问出口。
十五分钟左右，屋檐下有咳嗽声从雨声中脱颖而传来。
只见一位很有精神的老人，提着把伞，走进屋来，身后跟着舅舅。
“外公！”小橘子猜测着喊出声，站立迎接着。
“噢，是小燃吧！”外公有些激动，快步走向小橘子，眼泛泪光，“哎呀，都长这么大了！”
小橘子和外公靠近，伸出手被外公搂进怀里，没有羞涩没有拘谨，只有久违的浓重的亲情。
舅舅眼里又湿润了。
丫头也湿润了眼眶。
良久良久。
小橘子跟外公介绍了丫头。
一家人坐在客厅，问长问短，嘘寒问暖。
“舅妈呢？”小橘子冒出一句，“还有弟弟呢？”
“噢……”外公迟疑了一会儿。
“弟弟和他妈妈在外婆家。”舅舅迟疑转而坦然道，“我们离婚了。”
啊？不会吧？小橘子记得那时候舅舅舅妈感情很好的啊！离开的时候小表弟才一岁不到。
沉默了一会儿。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小橘子继续关心道，不怕尴尬。
“去年的事儿了。”舅舅坦然道，“过两天弟弟会回来的，你们到时候可以一起玩儿！”
“嗯好！”小橘子打住疑问。
不多久，菜都烧好了，外婆张罗着全家人坐上桌，吃个团圆饭。
期间，外婆数度落泪，小橘子及时上前擦拭，外婆笑道：“没事儿！高兴！难得这么高兴！”
外面的雨停了，夜幕清晰了，月亮毫无违和地挂在天边，山里的夜景像是被洗过一样，只是太黑太暗看不见，只有灯火在闪烁着，接着一盏一盏熄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