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到乡下去
天气越来越冷，快到三九天了。邹会计说着这话，老天就下起了大雪。那年冬天下了一场史无前的大雪，足足下了两天一夜，家家户户的门窗都被大雪给封住了。
邹会计没了工作，也就没有了供应的粮食，水生他们的生活更是雪上加霜了。其实雪上加霜的不仅是他们的物质生活，物质生活还是能挺过去的，家家户户不都是过这样的生活吗？更主要的是精神生活。邹会计的遭遇直接牵连到他的家庭中的每一个成员。整个一个家都遭到社会上的敌视——水生和妹妹、弟弟在学校里也都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先是，水生当红小兵的资格被取消了，而后，评“三好生”的时候，候选人名单里也没有了水生的名字。这对水生来说真是莫大的耻辱！于是水生就不想上学了。他不想上学还有一个更主要的原因：他的班主任老师不能给他们上课了。
邹会计的弟弟知道了他们这里的情况后，便要哥哥把家搬到他那里去。他弟弟在一家国营农牧场工作，还是农牧场的革委会主任。
邹弟弟有老资格——他是打完了辽沈战役之后，先是到了市里的农垦局，因为性格的原因才又被调到下边的这个农牧场。
在整个农牧场里他是威震四方的。农牧场里有十一个分场，这些分场里所有的人见了他都像猫见了老鼠一样。虽然人人都怕邹弟弟，但是，有一个人却是不怕他的。不但不怕他，反而还跟他作对。这个人就是他的老婆。
邹会计举家去了邹弟弟所在的农牧场。
在向北开去的火车上，水生看到好多带着红色袖标的年青学生；还看到了火车下面路面上排列整齐地举着旗帜带着袖标的人。水生知道，这些学生都是在搞大“串连”呐。没有参加上“串联”的水生，见此情景还真有一种别样的滋味在心头。
从汽车站出来往北走，对，当时只能步行走——在沙漠上有一条曲折的羊肠小路。穿越这片沙海大概走了两个小时便到了农牧场的场部所在地。从场部再往西北方向走，大约走一个小时便到了邹家要居住的第七分场了，也叫一棵树大队。这里的环境相对比较好些：周围是柳树，大都是柳树毛子，也有一些是大树——十年二十年生的；村西头有一棵百年大树，所以这个大队便叫“一棵树”。柳树的中间有田地有河流，树可以挡风沙，河流可以滋润土地——与它亲近的地方生长着各种野菜、野花、野草等。但是，河流里面的水并不是常年都有的，只是等给田地灌溉的时候，水库才给放水。如果赶上秋雨连绵，沟里面的水也会延长河流的生命，等到冬天结冰的时候它也不会干沽。地还不错，大多是黑土地，可以种高粮、玉米、黄豆；小部分是沙土地，可种谷子、荞麦。再外围便是沙漠了。沙漠与树、田相临的地方生长着好多的榆树。榆树钱是好东西，它对这里的人们的贡献非常大，队里人在挨饿的年代都去采摘榆钱吃，榆树钱吃光了再去采野菜。人能吃的野菜有：荨麻菜、西田谷等，洗净用开水焯一下再把水挤净、剁碎后掺上少许玉米面，和好再一块一块地贴在菜锅的周围，等菜熟了它也好了；猪能吃的野物除了上述的两种以外，像菖子棵、燕子尾、稗草籽等都是较好的食物。
到了农牧场后，首先吃的问题算是解决了。也就是说，不再挨饿了。这里虽然有粮食吃了，但也不是太充足的，为了节约一些粮食，也要弄些野菜来吃，这叫以备不实之需。更让水生邹家欣慰的是，他们的主心骨邹会计也有了比较适合他的工作了——他当上了大队的会计。他们知道，这都是因为邹弟弟才得到了村干部们的关照。
刚才提到邹弟弟的老婆，在此还需要进一步交待一下。邹弟弟跟他的老婆家有亲戚关系。老婆的父亲是邹弟弟的舅舅，他（她）们是表哥表妹关系。邹弟弟在部队当上了排长以后，便把这个长得如花似玉的表妹娶进了家门。当然，这也是邹家父亲的意思，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
不入一家门的时候还算是挺好的，可是一入了门就不是她了。邹弟弟的老婆即肮脏又黑暗的内心世界暴露无疑，也就是说，她的心灵与她的外表长相，那真是大相径庭了。因为邹哥哥家的遭遇，吃的用的等方方面面都不如邹弟弟家，所以弟弟的老婆总是以防备的心态对待邹哥哥家，一旦她的老公跟哥哥家有接触，她就立马跟老公打闹。弟弟怕她的不端形为影响不好，就渐渐地少跟哥哥家来往了。但是一到过年的时候，还会偷偷地托人告诉哥哥，让哥哥到供销社取点年货。于是邹会计就求知青小邹（水生称他二哥。关于知青二哥，以后还得要好好给你讲讲他和邹家的故事。）赶着毛驴车到十里外的供销社取年货。一小车的年货弟弟早就准备好了。回来的路上，邹会计见谁跟谁大声炫耀：这是我弟弟给我买的年货！这件事，很快就被弟妹知道了。于是弟妹和弟弟在大年来临之际又大闹了一场……
弟弟发狠说，早晚有一天我会把你弄死！他是这么说，其实他的嘴狠心还是非常软的。
邹会计在吃饭的时候想起了往事：他的这个弟弟没少打自己这个妖魔一样的媳妇。那是他们从部队回家来过年的时候，弟弟妹吃饭的时候明显偏爱自己的孩子，把好吃都放在自己孩子跟前，分鸡蛋的时候，没有给哥哥家的孩子们，只给了自己的孩子。七十多岁的邹家老爷子看不过去了，说，你这是干的啥事呀！这就是当婶子干的事吗？随后弟弟就将一碗饭扣在了她的脸上。还有一回在部队，她见谁跟谁说，我们当家的跟一个报务员好上了，你们都不知道吧，我给你们说说……
一位老首长过来批评她，说，你风了吗？你这样做你知道会影响到小邹前程的，胡闹！赶紧回去。
弟弟回到家里跟她吵起来，要打她，她吓得跑到外面，边跑边喊，打人了！他理亏打人了！弟弟掏出手枪来想打死她，这时聚了好多人围观，因为有人过来拉架弟弟才没得下手。
弟弟对水生还是不错的，他说，水生懂事。但是因为弟妹那样水生也就不跟叔叔接近。哥哥家离弟弟家的所在地场部有十多里路，但这十里路相当于十五里那么远。为什么呢？因为这条路是从沙漠中开出来的，所以走起路来相当费劲。邹弟弟家离学校不远，也就是十分钟的路程，水生在场部中学读了两年初中两年高中却没有一次去打扰他们。水生叔叔家有六个孩子，有的和水生在同一个学校上学，也有在同班的，他们不和水生来往，水生也不去巴结他们。即使是刮大风下大雨水生也不去他们家。对此水生叔叔也很伤心。水生和母亲到供销社买洋油（点灯用的进口油），快到中心村的时候，正好碰上水生叔叔在路旁沟沿上割草，他看到嫂子和侄女过来了，便说，到家去吧。嫂子说不去了，家里还有事，下回吧。小叔子叹息一声继续割他的草。听到他的一声叹息，嫂子和侄女水生的心里都不是滋味，小叔子的心里肯定更不是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