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变化
水生啊，有喜事告诉你。
正在老“园田”自家地里（村东头的那片黑土地，它和去场部的路紧挨着）插秧的水生，听到声音抬起来抺了一下额头的汗顺便把头发往后撩了下，抬头一看，说，是王老师啊！忙啥呐？
水生，你有好事了！
我能有啥好事啊？
我刚从中心校回来，校长说，这次中学招聘老师你考上了——第一名呐！
真的？！谢谢王老师！
王老师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那好，王老师，到我家串门去吧。
王老师回头笑着说，好，好，有空儿我就去。
听到这么好的消息，水生再也干不下去活了，心说，回家！
王老师前脚走水生后脚就跟回去了。心理那个美呀，无法言表。但她又不想让家里人看出来，特别是妹妹金凤。如果要是让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会咋样呢？水生走路的时候，那朵为她遮阳的白云突然变成了一朵灰云，又绕水生一圈后向天空飘去，瞬间无影无踪了。
水生愣了一下后又向前走，便想起了考试的前前后后……
能够参加学校的招聘考试，还得要感谢那个在水生辍学的时候曾到邹家找过水生的李校长呐；是他提前让人捎信儿告诉水生考试事的，还写了一封亲笔信。
考完试激动的水生还写了一篇题为：某某农牧场招聘实行考试制度，择优录用人材。很快就在盟报上发出来，农牧场里所有认识水生的人看到报纸后说，水生还真是有才呢！
很快，好消息又变成坏消息了。
王老师告诉水生的消息是真实的，但是，让水生纳闷的是，学校为啥始终没有给她来信儿呐？后来水生才知道了其中的缘故……
水生考试考了第一名，作文得了最高分——九十九分。可是就在学校准备发录用通知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场部党委的丁秘书到了学校，他跟李校长说要看看水生的作文。李校长就把水生的考试卷从档案柜里拿出来交给了丁秘书。
丁秘书看完说，老校长，你过来看看这个句子，是不是有点问题？他指给校长看。校长不说有问题，也不说没有问题。丁秘书又紧接着坚持说，有问题吧！这篇作文只少得删去十分。
这件事是后来水生听说的。心想，理所当然吗——丁秘书是曹主任的人，虽然曹主任不在任了，但他也想让我叔叔知道他的厉害，这叫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呐！大概心术不正的人都会这么想的。
丁秘书改完水生的分数后，在回去的路上，他非常奇怪的是，大晴的天却有一朵黑云在头顶上罩着他，离他也就不到一丈高吧，不一会儿的功夫便下起了大雨。无论他怎么躲也躲不开那朵黑云，一直到了他的办公室才躲过的这场大雨。
学校录取老师的通知下来了，是范书记亲手把通知送到许小龙手上的。许小龙是场部曹主任的表弟，就是在批斗会上打水生养父的那个小青年。
当时学校定的是招聘两名教师，而许小龙考了个第三名，水生被改了分数他就成了第二名了。
也许是李校长感到有些过意不去吧，过后又亲自跑到邹的家，安慰水生不要上火，以后还会有机会的。说完随手从上衣兜里又掏出来一百块钱，放到炕上，说，留下卖书吧，过去上学的时候，连课本都不发，也买不到资料；现在好了，供销社就能卖到各种资料了。好好复习，有可能的话，再参加高考；水生你是有天赋的，就是生不逢时啊——不过还好，现在又出现了什么“刊大”、“夜大”，你可以学个“刊大”……
原来水生参加过刊授的事，李校长一点也不知道。
李校长很伤感地走了。
水生也很伤感，但又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跟妈妈说，考啥呀！考上了又能咋样啊？！心想：家里的活谁来干啊！现在地又分给个人了，生活越来越好了，要吃有吃，要穿有穿了，就行了呗。
生活就是越来越好，你看，地分到个人手里刚一年下来，就有人能买起黑白电视了——全村人都当稀罕物参观看热闹。一到晚上电视前挤满了人，连窗外都站满了人。恐怕全村就只有邹家没有去凑热闹。因为有第一台电视的人家就是范书记家。
在炕头喝茶的邹会计平静地说，咱也买。然后就靠墙躺在那，沉默不语。
此时此刻，水生理解养父的心情——他一定想起了从前自己曾是个国家干部，但是现在连个村书记也赶不上了，真的是落配的凤凰不如鸡了！
水生的心想：要买个电视谁买不起呀？看现在庄稼的长势，有望丰收呐！要是真丰收了，秋后就能买上电视了，还要比范家的好呐——后来者居上吗。
这就是形势在变，人的观念也得变呐，不变就得落后，落后就得等着让人家看不起呐！
你看，连镇里连着农牧场的道路都改变了，曾经几十年的羊肠小道，现在也改修成柏油公路了；邹会计往这里搬家的时候，是从盟里坐公汽来到公社的，再由公社步行进入沙漠深处的农牧场；而现在火车都通到沙漠深处的镇里了，镇里连着农牧场的路上也有出租车了（先是毛驴车，不久又有了小轿车）。这不是整个社会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吗？
水生还记得，那是，一九七九年七月中旬的一天，火车站附近的铁轨两旁有几里地长，人山人海的——四面八方几十里地的人都大车小辆的前来这里看热闹。有的人都在这里等了一天一夜了。
火车终于来了，随着一声长啸声，这里的人们都欢腾了……
一位老汉激动地说，唉呀，真神了！像条神龙似的，不会把人吃了吧！逗得旁边的人都“哈哈”大笑。
水生在地里给小麦边浇水边想着近年来所发生的变化时候，突然有一朵白云落在眼前的水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