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要去哪?」这个问题好熟悉,不久之前才有人问过她,什么时候呢?是了,在「高山流水」的时候,齐允秋问的,怪不得那么熟悉,没想到又有人问了同样的话。侯宇冬带领着残存的太清派弟子平安抵达「高山流水」,见无人追上,便问了菱荇这句话。
菱荇站在「高山流水」的山壁前,望着那弯弯曲曲的道路,上次来这里,是为了帮一个人疗伤,那个人忽然闯进了她的生命中,如果没有那个人,她今日仍是一个平凡的宫廷乐妓,每天在教坊忍受着漫长的练习、忍受着卑贱的南人身分,枯等着年华老去。但那个人带她逃离了宫廷,开启了一段全然不同的旅程,也让她第一次领会词中的相思、悲苦情意,与那个人分开之后,顿时间只感内心空荡荡的,竟不知道未来该何去何从。
「我能留在『高山流水』吗?」她反问侯宇冬,她留在这里,怀抱着一个小小的期望,希望挂念的那个人会来找她。侯宇冬没有多说什么,便收拾了「夕阳箫鼓」那间院子让她住下。
彷佛又回到了宫里的日子,每天练唱练琴,然后陷入无止尽的枯等,不同的是,多了一个期盼的目标,有了那个人,词中的字字句句,突然都有了意义,她不再是为表演而唱,而是为自己而唱。
这日,她坐在「夕阳箫鼓」的中庭,拉着胡琴,又唱起了那首「蝶恋花」:「伫倚危楼风细细,望极春愁,黯黯生天际。草色烟光残照里,无言谁会凭阑意。拟把疏狂图一醉,对酒当歌,强乐还无味。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侯宇冬拍着手,由门口走了进来,赞道:「好!菱荇姑娘,妳的琴艺果真绝妙。」菱荇起身行礼,回道:「谢谢侯公子赏识。」侯宇冬微笑回道:「侯某第一次听到姑娘的琴声,就深深被吸引,能与姑娘结识,是我的荣幸。」菱荇忙说道:「侯公子千万别那么说,我知道给公子添了不少麻烦,包括侯公子师兄的事……公子愿意留我在这,菱荇已是感激不尽。」侯宇冬挥挥手,又道:「夏师兄的事,菱荇姑娘不必太介意,陈年之事,是与非早就分不清了,我隐居在此,本也盼与往事做个了断。只是……」他迟疑了一下,依然问了出来:「妳打算等那个人到什么时候?」
菱荇垂下了头,默不作声,侯宇冬见状,不住暗骂自己多嘴,正想要开口岔开话题,菱荇却抬起头,答道:「我曾经迷惘过,他到底是谁,是崔克恭、还是安哲晧?但我已经想通了,一辈子都很短暂,我已经花了太多时间烦恼这解不开的问题,错失了太多能好好相处的时光。不管是一天、一月、一年、一生,我都会等下去。」说着,她对侯宇冬灿烂一笑,加了一句:「还盼侯公子不嫌弃。」侯宇冬见她一脸坚定决绝,微笑着点了点头,说道:「太清派的事情,过了就过了,说真的,那时为逃离太清派,我也对姑娘下了重手,好生过意不去,也许我们都该学习往前看了。我打算培养些弟子,重新整顿『高山流水』,菱荇姑娘如果愿意,闲暇之余不妨就传授琴艺,也好打发这等待的时日。」菱荇听到侯宇冬的安排,自是感激,连声应好。
这日,菱荇忙了一整天,日暮黄昏之际,她缓缓步出「高山流水」大门,此刻天气已经转暖了,原本结成冰柱的瀑布,早已融冰,水流飞溅而下,激起如烟似雾的水珠,煞是壮丽,菱荇一时被瀑布吸引,蹲坐在瀑布之下,伸手拨弄着池水,流连忘返。一阵马蹄声响,打乱了宁静,菱荇顺着声音来源望去,一名男子身旁系着一把长剑,策马朝她奔驰而来。那人背对着夕阳,看不清面容,但那身影,却是她再也熟悉不过的,她不禁站了起来,喊出那个思念已久的名字,澄黄色的余晖下,映着她鬓边的步摇,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