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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时间(6)

腊月二十四在我们这里被称为“小年”,会有许多祭祀祖先的活动仪式,如上山挑坟,给先人的坟培土补漏清理出水沟,恰如给我们自己的房子整修补漏。还要“接祖”,用一挂鞭炮把我们的先人从坟地或者其他我们看不见的地方接回来“过年”。我的外祖母在世的时候,给我演示最经典、最规范、最虔诚的仪式,她会从“接祖”之后,一直到次年的正月十五,每天供茶供饭,绝不含糊也绝不马虎。现在,轮到我舅舅每年腊月二十四用鞭炮接她了。只要参加这个仪式,只要上山,我一定会去看我祖父祖母的坟,培土,磕头,放鞭炮,虽然我知道,近20年了,他们坟里只有一些白骨了。但是,在我心里,在我做这些仪式的时候,我想到的他们,仍然是他们鲜活的笑容,是他们对我充满关爱的言行。他们“复活”在我的心灵之中。我因此想到,人类一脉相承的骨血之中,潜藏着战胜时间的欲望,虽然短暂有限,但它毕竟在心灵之中实现了。

当年我大学毕业时分配不如愿,失望之后,我有了一些危机感的“思考”,我写过这样的话:“时间这把刀,总有一天会把我弄得面目全非的,不单是布满皱纹的脸,更重要的是心灵,我的内心将会失去许多东西。”但其实我并不知道将会失去什么,只是隐约的一些担心,或者说是在雄心壮志受挫之后还想将“雄心壮志”保持下去。2007年的今天,我终于明白我失去了什么。“俗人”这个词其实多强壮,先是俗,后是人,俗在先,人在后,人跟随、服从俗。所以,那些需要修行的人,必须避开“俗世”,俗世强大到让每个修行的人无法回避俗世意识的程度。你知道,修行在俗世的角度看来是一种特别的行为,正如真实的修行者看俗世是一种特别的行为一样。真正的修行,应该算是一种思考吧,它思考的是人、是生命本身,尽管我们作为局外人还无法知道它的合理性到底多大。那修行就应该算是一种人生状态、生命状态,而不是生活状态,骑摩托打手机并且嫖娼的“和尚”,是把当和尚作为一种生活状态来对待的,他还聪明地认为自己找到了很好的生活出路,生活得很自在。卡夫卡说:“受难是这个世界上的积极因素,是的,它是这个世界和积极因素之间的唯一联系。”受难的意识,其实是来自于“这个世界”的,而耶稣并不以为自己是在“受难”,释迦牟尼并不以为自己是在“苦修”,真实的修行者们也并不以为“清苦”。问题是,生命准确地说,生命意识与生活之间是断裂的。生活是实在,生命意识是虚无的,“这个世界”的意识其实是生活意识,所以,“这个世界”的意识不可能是“积极意识”。卡夫卡在他40多岁时就死了,他绝望地保持着自己的独特性与受难心情并且进行斗争,他意识到了人类的苦难与弱点。李白自杀了,王国维自杀了,海明威自杀了,老舍也自杀了……许多的“明白人”都自杀了——当一个人意识到生命与世界的关系、生命与时间的关系的时候,他肯定是绝望的,这种绝望使自杀成为合理的甚至明智的选择。但是,自杀本身就是“杀生”,是对生命的大不敬。我知道我同样会有对生命自身、对生与死的困惑,在它成为自觉的生命意识之前,它是--种对衰老、对疾病、对某种信念无法固守如同容颜老去一样,在岁月蹉跎中褪色的忧心忡忡,如今我明白这其实并非杞人忧天。虽然人人都会有这样与生俱来的忧郁并把它永远地存储在生命的最深层里,但真实地意识到它,并且思考它时,我以为是生命意识的觉醒。所以有人会以为没有结果只有过程,—切的“意义”只在过程,因为结果只有死亡。灵魂不灭、六道轮回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如果只有过程没有结果是经过实证的,从个人意愿、个人感情上说,我更希望前者是真实的。然而,谁能叩问我们的先人呢,谁能从“彼岸”回归,并带回它的问候与指引?

我的外祖母是佛教徒,当然,并非严格意义上的,她只是相信因果报应和六道轮回,她信奉行善积德,做好人将来可以得好报。我的祖父祖母似乎处在怀疑与相信之间,他们更多的是“为我所用”的实用思想。我坚信的是在他们褒扬善行和引诫恶报的时候,都同样怀着对不可知的神明监督的敬畏。我的父亲比他们进步一些,他曾经告诉我说:“那些积德行善的人家,总归会有好报,他们的子孙总会有福有禄;那些作恶的人家,也会在子孙身上看到报应。”他的意思是,善行与恶行的积累总是能够“量变引起质变”。我年幼的时候,总是把这些做法与想法一概视为“迷信”。事实上,在农村,在农民们心里,在他们没有把共产主义理想作为人生的远大目标时,许多人都是以佛教的基本思想作为内心制约的,“举头三尺有神明”。有这样的制约总比心田一片乱石荒草好得多。“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与之相同。只要人人都一心向善,道德总会趋向于好,这总比巧取豪夺、总比及时行乐、总比只有自我享受要好。这个时代给我们带来了太多的东西,这个时代引动了财富的念头,这个时代也让穷人与富人之间天上地下判若云泥,享受过程,享受全过程。人,正在堕落,制约的力量正在全线崩溃。我们正在做着一件事情,那就是倾我们的所有为我们所用,用以享受我们的过程。鲁迅在谈到有入以中国地大物博作为“资本”时说:攫取地下的煤够全世界烧100年,但是100年之后我们的子孙怎么办?我由此想到小时候父亲对我说的那些话。我把它稍作引申可以得出:一个不积德行善的民族注定无法强盛。也许我们每个人都能做到为自己的儿孙后代考虑,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为这个民族的子孙后代考虑呢?

明白人当然也更有理由选择不自杀。因为也许人可以活到300岁,但没法不死,也没法找到生命的终极意义,哲学上的,或是神学上的。时间还是时间,它永远是它(当然,永远也只是我们结绳用的一个词,在时间面前,并不存在永远)。就人而言,思想,结绳,形式上应该是生命历程中非常重要的内容,否则,白瞎了这个生命过程。我于是想,腊月二十四,它远比2007年2月11日有意思,因为它是一个节日,它具备“边走边唱”的智慧。

惊蛰

一个人居闲或寄人篱下,不一定就是真的要无所事事地结束自己的宏图大志,典型的例子就是刘备,曹操只是无意之中点了一下他的穴位,说天下英雄“唯使君与操耳”,吓得他连筷子都掉到地上,幸好有雷声为他掩饰过了。

而中医认为,冬天是需要“藏”的季节,与之对应的谤语是“春种夏长秋收冬藏”。

有的时候,适度收敛是必要的,就像一只拳收回来更利于出击一样。于是,一条蛇,一只青蛙,在冬天深深的泥土层之下,不是被农人的铁犁一不小心埋下去的,而是它们自己刻意打了这样一个洞,躲进去的。

当土层温暧起来,地气开始温润的时候,它们的呼吸变得流畅而有节奏,旋即,它们听到了自己心跳,它们从一个暖呼呼的大梦里醒来。不用哈欠,也不伸懒腰,它们就醒来了。

雷声和闪电到来,搅动了那些隔年的腐叶,纷纷苏醒的草也闻到了这些腐质物的香味,沿着香气,它们重新返回绿色。

但我相信,蛇和青蛙的醒来与雷声无关,就像草返绿是自己的觉醒一样。

而在此时,在更加遥远的天际,一只新星诞生,它被黑洞释放,然后,它开始释放自己内心的能量,它充满活力充满光和热,它照亮了一片尘埃,照亮一片属于自己的空间。

太阳调整了自己运行的路线与姿势,就像一头牛调整自己吃草的姿势和方式一样,它知道必须这样,因为时间到来它将迎来自己生活中最为艰苦而快乐的耕种时光。万物皆有灵,万物皆以其内心之灵来判断事物,调整自己的方式。

不必依仗某种击打,某种提醒,更不必那一声断喝。因为一切都在万物之灵的判断之中,它总会觉醒。因为觉醒,它意识到存在,意识到独立与自由的内心秉性,意识到生长的意义和成为绿色的快乐。一切的压抑,一切的剥夺,一切假面之下的温情脉脉,在觉醒面前,十分可笑。

于是,人们看到了自己在阳光下,在苏醒的阳光之下快乐忙碌的身影。这将不再是冬天那俯首贴耳低人一头的身影,这是阳光之下独立自由的身影。

无须外力,因为宇宙总是依照自己的思想,在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作着沉默,而低微如蛇如蛙一般的生命也和宇宙一样知道何时沉默,何时苏醒。所以,刘备就有了自觉的不遗余力的征战。

醒来,无须外力,蛰伏的生命是在积蓄着重启的力量,不是死亡,不是消沉。宇宙是,万物皆是:起来,全仗自己。

海子:他的麦子与死亡

1.距离

一个人的距离,一个人一生的距离,是不是就是从你出生的那间房子到你的墓地的距离?海子的家(现在有大理石的匾额称之为“海子故居”),这个在怀宁县高河镇查湾村的家,从高河镇沿着一条有省道标准宽窄的柏油路进去,在那条路继续往西南去的时候,停在查湾这个地方,拐进一条向西北的岔路,只要500米就到了。现在的房子是砖瓦结构的.但即使不听海子的父母说你也应该知道,从前这儿是泥土墙壁的,破旧的,你还可以想象当年海子出生的情形:1964年3月的某一天,这间房子里30岁的农民查振全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在潮湿的民居内发生的一切都顺理成章。我没有问及他父母他出生时有没有奇象出现,比如他母亲会不会梦见大星入怀或者他出生的时候会异香满室(真实的情形可能是因为潮湿这间屋子会有一点霉味)什么的。但我想应该没有,海子不是一个惊天动地的伟人,如果将来他的诗作让他成为不朽的诗人的话,他的“伟大”也只在诗歌而不在惊天动地,据此我认为他的死亡与他的出生一样都是这个世界上的平常事件。

从这座小村庄向西南倾斜有点上坡的路走50米,转折着往北穿过一段乡村房屋组成的小弄,就是一片田野。在2006年3月9日这个下午,天空虽然没有太阳,却是在10度左右的温暧的田野里,海子的父亲为我和我的朋友带路。他的坟墓所在的这座山,不,不是山,只是他家乡的丘陵地带的小丘,几乎没有什么相对高度,他的坟与这儿所有的坟式样完全相同,是隆起接近两米的黄土堆,上面长满旧年的茅草。他的墓碑也与这儿的相同,白色大理石质地,存些杂质,不是那种纯白,石碑上的字迹是一个乡村打造工匠的平常平均水平,碑上就是他的名字,“查海虫”,不是“海子”。这是村庄里的集体坟地,每_一个人都是这样把名字刻在碑上的,是姓和名,-般都是以后代子嗣的名义立的,所以碑文肯定也与之对应。海子没有结婚也没有儿女,他的碑是以他几个侄儿的名义立的。这个碑文与海子家中堂屋里怀宁县所立的那块牌子上介绍诗人海子的文字是不相同的,那里的文字很坚定很明确不容置疑地告_诉你“海子”是“怀宁的优秀子孙”。坟地里的碑文,如同土地一样平实,而土地在接纳每一个生命的时候,从生到死,总是公平,总是平静,因为公平平静,它才不作一点多余的附加的评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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