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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了缘树

无虑他们会死吗?想到这个,我不禁战粟起来。一定要去救他们!现在我该怎么做?身体因为激动而颤抖不已。不管怎么样,先找到出口总是没错的吧?刚刚那人说,每个幻术的出口都会因设置者的不同而不同,那想要找到出口,就必须先要知道开启之人是谁。这个人,究竟会是谁?为什么要杀风絮镇的所有人?为什么唯独留下我?我和他认识吗?我回想了一路走来遇见过的每一个人,实在想不出会是谁。师兄说,有很多人都是隐藏实力坐在客栈里等待着鬼面朱颜的出现,那会不会是这些隐藏实力之人?可是为什么会杀鬼面朱颜?不是都想从她嘴里得知信息吗?既然要杀她,那肯定不是为了消息...灭口...难道...!是各界派出来的?!因为害怕鬼面朱颜泄露秘密,所以一定要杀她?哪怕让所有人跟着丧命?留下我,是因为我手中握有的蛊灵?汗滴顺着脊椎一路滑下,我动也不敢动。心里涌现的念头让我震惊不已。真的是我想的这样吗?人界、仙界、灵界,究竟是哪界派出的人?和蛊界有关吗?如果真是这样,我又该怎么做?出口会和蛊有关吗?

我跑动起来。站在原地苦苦思考实在让我躁动不安。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重要,也许在下一刻,那个空间的人...我不敢继续想,只有动起来才能稍微缓解一点我的惶恐。一路跑着看着,却一点异常也没发现。任何地方都是空荡荡的。我慌了,急了,怕了。狂奔起来,眼泪甩在了身后。“无虑——戒恕——师兄——冷大哥——你们在哪里啊?”我对着空白的一切大叫着。忍不住大哭起来。“都是我不好!我为什么这么笨!你们...你们不要出事啊!”我慢慢停下来脚步,“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办!呜呜呜...怎么办!”我急得直跺脚。

现在,即使找到了出口,又能怎样?我也没有能力打开啊!可是,真的只有那个人可以打开吗?会不会是她在骗我?“冬蝉——我该怎么办!”绝望极了。所有人都命悬一线,而我有机会却没有能力去救。我跪在地上,垂着头,像个罪人,仿佛要杀所有人的是我。“怎么办...”腿部传来的寒气让人忍不住打颤。脑袋被寒气侵袭后,反而镇静下来。现在我只能相信,能打开出口的只有那个人。那要强迫她吗?可是...她不是会因此损耗生命吗...“当你内心有很重要的事想了解清楚,这件事重要到你宁愿放弃自己的生命来换取,到那时你也会选择加入的。”师兄的话突然回荡在脑海里。对呀!那个人应该也有消息想要知道的吧?如果和她交换会怎么样呢?她会答应吗?不管怎样,先试试再说!

冬蝉幻作大鸟,载着我飞到上空,我焦急地寻找着那个人的踪影。终于,在一棵大树上看到了她。她正坐在树叉上,头微微靠着树枝,闭目休息着。“噌——”我用剑比着她的脖子。她慢慢睁开了眼。“哦?想来硬的吗?”“你拥有的谜蛊应该不擅长打架吧?”我冷冷地说道,“我知道这样很卑鄙,但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我愿意以你想知道的任何信息作为交换。”“呵,就你吗?”她重新闭上了眼睛,再也不理我。“你——!”我急了,咬咬牙,把剑比到更靠近她脖子的地方。“出去之后,你要杀要刮都可以!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人等着我去救!求求你了!”“你的命,对我来说,根本没有用。给了我又怎样?”她眼也不睁地回答道。“你就不怕我现在杀了你吗?”“杀了我你就可以出去了吗?”“你怎么可以这么冷血!”“冷血吗?”她睁开眼,看着远方,“呵,冷血才能保护自己,像你这样,只会自己折磨自己。”她又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赶紧把剑挪开一点。“你有很重要的人等着你去救,可我没有。”她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现在,你吵到我了。怎么?想哭?呵,看来我需要换个地方看风景了。”说完,她起身,准备离去。

冬蝉急忙幻作一根长绳,瞬间将她捆住。“你以为这样我就会帮你了吗?”她一脸冷笑,“你这样越拖延时间,那边就会越危险。我倒是不在乎。不过你何必这么累呢?再怎么着急也没有用,还不如静静坐在这,等着日出。也许那人到时候就放你出去了呢?”“啪——”我狠狠打了她一巴掌。“你爷爷也是这样冷血的人吗?”“你说什么?!”她恶狠狠地看着我。“他已经离世了不是吗?你来这不就是想查明真相吗?”我看着她,一脸冷静。“你究竟是什么人?”“蛊灵人!蛊灵选择的主人怎么会是你这般铁石心肠的人!你不会是从你爷爷那偷来的吧?”咬咬牙,我鼓足勇气继续说道,“或者,是你爷爷从别人手中偷来的?”我当然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只希望这样能激怒她。

她果然气急了,一把剑迅速向我飞来。我赶紧挡住了。她盯着我,咬牙切齿地说道:“你最好赶紧给我滚。”“我不管你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既然你想查清楚真相,你就不得不依靠鬼面朱颜,而现在,她随时可能死去。她一死,你就很难再查找到线索了。”她没有说话。“你好好想想清楚。也许我没有资格说这样的话,可我还是要提醒你:有些事情,往往是超脱于生命之外的。如果我有你这样的能力,哪怕是让我付出生命我也不会犹豫的!这些人里面也许会有坏人存在,可更多的是无辜的人不是吗?你的命是命,他们的就不是了吗?蛊灵是最善良的生灵,只有真正善良的人才配拥有她!我相信,如果是你的爷爷,他一定不会犹豫去救人的。”她垂下眼睛,默不作声。

还是不可以吗?内心的焦灼和表面的平静交互作用,我不禁抖了起来。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做会损耗她的生命,我一定不会这么难过了。自己这样做,究竟对不对?可那边真的有很多人等着去救...可这真的足以支撑我去强迫她吗?强迫一个人牺牲自己的寿命去救很多条她不认识的生命...自己不是也很残忍自私吗...内心煎熬着,我怕我下一秒就会放弃。即使她真的答应了,自己真的不会感到不安吗?恐怕会一直自责下去吧...就这样放弃了吗...冬蝉恢复成手镯。“抱歉,刚刚冒犯了。对于你的爷爷,一位老的蛊灵人,我深感崇敬。”说完,转身离开。“你打算放弃救他们了吗?”声音响起。我顿了一下。“我会有别的办法。”

现在只能赌一把了。既然这个人把我困在这,一定是不想伤害我的。这样的话,我应该多多少少对他有点用,他一定不会想我死掉吧?我抬头看看上空。那个人会不会正在注视着这个空间?我能逼他现身吗?但他若是真的现身了,一切就都有希望了吧?

手上握着剑,我一脸冷静。沉默一下,抬起剑,剑锋对着自己,闭上眼睛,用力刺了下去。好痛——!剑刃的冰寒瞬间融入到我的血液中,整个身子顿时冷了起来。我跪在地上,用另一只手捂着伤口。额头微微有些汗珠。我抬头看看,还是没有人出现。刺得不够狠吗?每一口呼吸都伴随着冰冷的刺痛,我忍不住张大嘴巴艰难缓慢地呼吸着。

低头看看,伤口处微微渗红,剑身随着我的大口呼吸而上下起伏着,每一次呼吸都是那么痛。咬咬牙,用力握住剑柄,深呼吸,然后一把把剑拔出来。在拔出的瞬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从体内消失了。“啊——”眼泪大颗大颗滴下来。我用力捂住伤口。疼到心底的疼。

“你出来啊——!”我大叫起来。伤口因为用力而喷涌出鲜血,血液透过手掌从指缝流了出来。这是种什么感觉...就像自己正手握着自己的命,这虚无缥缈的东西正从伤口涌出,然后在我的手里消失殆尽。身体变得寒冷,我颤抖起来。

还有勇气刺第二次吗?疼痛的感觉让我有了一些犹豫,手中的剑也握不紧了。我大哭起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痛,身体所有的精力仿佛都在顺着伤口流出,整个人都无力了。颤巍巍地把剑抬到眼前,剑刃上沾着一道淡粉淡粉的血迹。我想用力刺下去,可怎么也下不了手。“哈哈哈——”我疯了一般笑出来。眼泪顺着眼角决堤似地冲出来,咸咸的,苦苦的。

楝生,我真是瞧不起你,没想到你也是这样怕死的人。那边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你去救,你现在却怕死得不敢了。我大笑起来,脑袋已经发麻变得空白。我一会大笑一会大哭,完全失去理智。“楝生——!”我大叫了一声。瞬间把剑刺了下来,拔出,再刺下去。已经没有疼的感觉了。我趴在地上,又大笑起来。

伤口不断流着血,体内被掏空了一般,只剩下躯壳开始颤抖。我哭了出来。“你出来啊——”我像是在哀求,“求求你...不要杀他们...”

“楝生——”一个声音从远处传来。我抬起头,一个红衣女人正向我走来。“朱颜——”我哭了出来。朱颜走到我面前,轻轻抬起我的头,看了看我浑身是血的衣服,白裳衬得多么触目惊心。她眼里噙满了泪。“楝生,你这是在干嘛啊...”“朱颜...你替我求求他好不好...朱颜,你是生我气了吗?朱颜...放手好不好...”眼泪沁湿了朱颜的裙裳。“楝生...你怎么这么傻?冬蝉也不管你了吗?”“冬蝉...是我让冬蝉这么做的...”朱颜的脸开始变得模糊。“朱颜...你女装真的好好看...以后一直这样好不好?我好困啊...朱颜...你可以求求他,让他放手吗?”“楝生乖,你累了,好好睡一觉,等你醒来一切都会好的。”“又是睡一觉吗...?怎么感觉曾经也有一个人这样对我说过...朱颜...我真的好难过...不要让他们死...求求你...桃花...?怎么会有桃花?一瓣一瓣落下来,好美...就像师公的桃林...朱颜,你这样子好美...”眼皮越来越重。“朱颜...我好困...好冷...你陪陪我好不好?”没了知觉。

“找到出口了!”是有人在说话吗?

“楝生——”有人在呼唤我。我醒了过来。又是一片空白。这是什么地方?“楝生——我要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是谁?”我站了起来。“我无缘找到她了。不过能遇到楝生,我已经很知足了。”“是朱颜吗?”我焦急地喊道。声音从远处传来,却没有看见任何一个人。“楝生知道我是谁吗?鬼面朱颜...做了那么多坏事,楝生不会讨厌她吗?”“朱颜!你在哪里?你出来好不好?我知道是你!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我朝着声音方向奔跑起来,眼泪跟着涌了出来。“楝生还想见我吗?”“我想见你!朱颜,我们不是朋友吗?你...你出来好不好...”不管怎么跑,朱颜的声音还是在很遥远的地方。朱颜没有说话了。“朱颜!朱颜!你不要走!你不要楝生了吗?”我停了下来,满脸是泪。望望四周,一尘不染的白,没有任何痕迹的白。“朱颜——”

“楝生!”一个欢快的女子声音从前面传过来。我满是欣喜地抬起头。“朱颜——!”我奔了过去。朱颜着一身浅粉似白的衣裳,正站在一棵大树下,朝我咧嘴一笑。我跑过去,抱住她。“我以为你一声不吭地就要走了。”我满腹委屈地在她耳边呢喃。朱颜拍拍我的背。“怎么会呢,楝生可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她的声音温柔极了。我回过身,仔细看看她。齐眉刘海下是一双水汪清澈的大眼睛,高挺的鼻子,小巧的嘴。不过十五光景。“朱颜,你真好看。”我痴痴地看着她。她“嗤嗤”笑了出来,调皮地说道:“楝生也好看!”一笑,眼睛成了一对月牙。模模糊糊总觉得朱颜是着一身红色衣裳的。“楝生,你知道这是什么树吗?”朱颜轻轻拍了拍身旁的树。我摇摇头,回道:“不知道呢!我只知道楝树。”她笑了出来,问道:“是崖神谷的那棵吗?”“嗯嗯!朱颜也知道吗?”“当然,我什么都知道。”“对呀!嘿嘿...朱颜什么都知道!”朱颜低头偷笑了一下。

“这是了缘树哦~”“了缘树?”“嗯,了一切未了之缘。看到了缘花了吗?”朱颜抬起头。我跟着抬头。大朵大朵绚烂洁白的花隐在树冠中,似乎还散发出朦朦胧胧星星点点的光芒。“这就是了缘花吗?”“嗯,很美吧?”“嗯,可总感觉有些不真实。”朱颜笑了出来。“既是未了缘,自然不真实。楝生,你知道吗?每一朵了缘花都有一段故事。希望了却的人来到了缘树面前,甘愿化身为树下土壤,结出了缘花一朵,结束在尘世间的一切纷扰。长眠于此,造福一僻。不失为一个好去处。”我呆呆看着朱颜在我面前静静诉说。朱颜倚在了缘树旁,看起来是那么恬静,单纯。

“楝生,你坐下。”朱颜坐在地上,背靠着了缘树。我也坐了下来。在背接触到树的一瞬间,熟悉的温暖的感觉让我顿时忘却了一切。闭上眼睛,牵着朱颜的手。“朱颜,你的手好温暖。”朱颜“咯咯”笑了出来。“楝生,到最后,我还是没有找到她呢。”“她终会知道,在这世间有一位挚友不惜跨越命轮付出一切地在寻找她。”“她一个人会寂寞吗?”“有你在,她永远不会寂寞的。”“楝生...我本是颗灵珠,因为灵珠族天生具有洞察一切信息的能力,万物灵认为我们的存在只会破坏万物运转的规律,于是下令除掉我们一族。她心生怜悯,于是偷偷藏下了我,把我放在她的房间,日日陪我说话,夜夜把我带到山巅,离月亮最近的地方,让我吸收足够的精华,加以修炼,能够化为人形,这样,万物灵就不能除掉我了。可惜,最后万物灵还是发现少了一颗灵珠,她的族人因此受难,她也被贬到人间受苦。修炼成人形后,我立刻来到人间,希望能寻到她,伴她一生。就像她当初对我那样,护她一世周全,替她挡下一切劫难。可我还是护不了她了。”“朱颜...”“我现在这个样子,也许真的见到她的时候,她也不会原谅我...她心肠那么好,怎么会允许我这样害人...万物灵是对的,我的存在真的是个错误,因我而死的生命又有多少...”朱颜的声音柔柔的静静的。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紧紧握住她的手。

“楝生,”朱颜转过头微笑着看着我,“这里就是我的归宿了。”“朱颜...”“我与她,终究是没有缘分了。”“朱颜...你不要走好不好...”我双手抓住朱颜的手,“你和我一起出去好不好?我陪你一起去找。即使你不想再找了,我们就一起去游历好不好?远离一切,没有人知道你的身份,你就这样单纯地活着!戒恕他们人都很好,会接受你的!”“楝生,这就是我的结局,我早已料到的。我身上的罪孽太多,我累了,不想再继续了。楝生,还有你想念着我,足够了。”“朱颜...”“楝生,我透露过那么的秘密,最遗憾的是现在我已经没办法得知你想知道的消息了。”朱颜摸摸我的脸,轻轻说道:“不想说的时候不得不说,想说的时候却没办法再说。呵...楝生能原谅朱颜吗?”我的眼泪落下来了。“楝生难道不想开开心心陪朱颜走完这最后一段路吗?我好久没这么宁静开心过了。”我梗咽着点点头。泪眼中看到朱颜一脸烂漫。

我们躺在了缘树底下,闭着眼睛。风,静悄悄吹了过来。脸上有了微微的热感。我睁开眼睛,阳光正从树顶柔柔地洒下来。盯着树冠,满眼的绿意。风吹得树叶摇摆不定,阳光也在这摇动间若隐若现。我望着这点点阳光出神。突然,从树冠里落下片片黄色小花瓣,花瓣充满了整个空间,飘忽不定,却不落地。我惊讶地看着。揉揉眼睛,依然全是花瓣。“朱颜,你看,好神奇!”我说着转过头去看朱颜。身旁却什么也没有了。

“朱颜...”眼泪流了出来。我爬起来,跪在地上,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抚摸着土壤。“朱颜,你都不和楝生说再见吗?”眼泪一滴一滴落到土壤里。朱颜,你这一生都在苦苦寻找,但穷尽了一生,也未能找到。她当初救你究竟是对,还是错?倘若她知道你会为了她而凄苦一世,她还会救你吗?朱颜,这一世你都未曾轻松过,愿尘世所有的纷扰伴随你长眠于了缘树下,愿你在最后,能得到真正的快乐。朱颜,你现在终于不会那么累了,终于不会再有人找你了...

了缘树突然变遥远了,慢慢移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在那里,一袭白衣的朱颜正站在了缘树下,回过头,对我灿烂一笑。“朱颜——”

“楝生!你醒了!”睁开眼,无虑就在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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