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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真实生活(1)

悬崖上的舞蹈

这是南方的一个风景区,时间是傍晚时分。

作为一个游客,此刻应该站在山顶上,等待那落日辉煌的景色,看一团燃烧的火球,如何从天地之间,悄悄地降落到黑暗之中。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现在正待在一个谷底,只能看一片绿色的树叶,与一些裸露着的褐色石块,感受渐渐变暗的光线。这时的我心里存有一点失望与遗憾。

眼睛不由自主的沿着山脚,向最局的峰顶攀棱,每一块石头,每一根树木,在我眼睛底下飞快地掠过。那片绿色,那些巨大的石块,对我来说似乎都有着熟悉与陌生的成分。树木与石头是我每日可见的事物,可这儿不是我熟悉的家乡,我只是这片山山水水中一位陌生的游客。

在一片绿色与褐色之中,我突然看见一点白,一点亮亮的白。那是什么东西?它为什么会出现在半山腰的悬崖上。它似乎是静止的、永恒的,就如山上的石头与树木,是不可移动的,本身就是这座大山的一部分。但没多久,那点白色突然移动了一下,也许只是一小步,但我还是看出来了,那肯定是个生命。同路的游客也发现了那点白色,纷纷停下脚步抬头看着,唧唧喳喳地说着南腔北调的语言。

我想他们和我一样,在猜测那一点白色到底是什么东西。

一个男人突然用很标准的普通话高喊了一声:“羊,那是一只羊。”声音里带有一种激动与冲动,就好像哥伦布当年发现新大陆一样。这一声似乎也惊醒了我们这些梦中人,再看那点白色时,真的很像一只站在悬崖上吃草的野生山羊。

在我所存有的记忆里,野生山羊似乎没有白色的,它们大多应该是黄褐色,可以在山坡上很好的伪装自己,躲避一些凶猛生物的追杀。而这只羊是白色的,在绿叶与褐石之间白得有些耀眼与放纵,让人有些不敢相信,它能站在那陡峭的山壁上,从容地寻找自己的食物。

我不由自主地兴奋起来,刚才那点小小的失望,早已烟消云散。羊在我的眼底慢慢放大,似乎能看清它下巴上的那把白胡子,以及它啃动草叶的样子,还有那双温柔而让人爱怜的眼睛。不知为了什么,总觉得有幸福与自由两个词,在我心底轻轻地流动,不时撞击着我的心房,让我有种痛痛的、酸酸的感觉。

羊不在意我的感觉与思维,它还在从容地寻找着食物,不时地在悬崖上跳动着,变换着自己的位置,寻找着最佳的食物。站在山谷中的我,看着它跳动,就觉得那是一种舞蹈,生命的舞蹈,它在这种舞蹈中感受的是快乐与自由。清新的山风中,白色的羊每跳跃一次,就会有铃声悄悄传来,好像那铃声是为它的舞蹈而设计的,羊就在山顶做一场真正的表演。一只脖子上拴着铃铛的羊,会是一只野生的山羊吗?它为什么要走到那悬崖上寻找食物。

有些谜团花一生的精力也无法解开。但有一点可以肯定,悬崖上的这只羊,是只勇敢的羊,它是自由与快乐的,它在悬崖上找到了与草地上不同的生活方式,体验着它生命中新的幸福。

我在谷底对那只白色的羊产生了尊重,那是一只真正的羊,它是生活中自由的舞者。有人带头大喊了一声,马上有更多的游客跟在后面起哄,山谷中便响起了一片叫喊声。鸟儿们受到惊吓,一下子全从树林中窜了出来,在空中没有规则的翻飞着。那只羊在悬崖上明显的愣了一下,然后就在陡峭的悬崖上飞奔起来,朝着更高的山顶奔去,在山石与绿叶中穿行,没有什么能够将它阻挡,那是一种气势,那是一种勇气。

羊在奔逃的过程中,有游客发出一些傻傻的笑贞,那笑声屮藏着一丝得意和自豪,我相信这笑是发自他们内心深处,来自于他们狂妄自大的灵魂。

羊在一片笑声中,舞蹈着从我的视野里消失,暗淡的光线包容了一切,不管是快乐与幸福,还是悲伤与忧愁,都将一起沉沦进黑暗之中。可那只羊奔逃的姿势却刻进了我的脑中,那舞跑中的舞蹈,是一种只适合在悬崖上跳的舞蹈,不知人类处在那样的环境中,在那悬崖上会跳什么样的舞蹈。

那晚,我在山区的小客栈里做梦了,梦见那只白色的、家养的羊,带着微笑,在悬崖上自由地舞蹈,而我的灵魂在那悬崖下面,正在大声地哭泣。

凝望

我的办公室窗前有着一株白玉兰树。但我不能仿照鲁迅者名的句子说,还有一株也是……因为那一排有好几棵白玉兰树,只不过从办公室窗前看不见罢了。

我这人从来不相信偶尔的一瞥,会改变一个人的思想或精神之类的说法。然而,这样的奇迹真的在我身上发生了,改变我的就是窗前那株白玉兰树。其实对于花草我一直是个外行,那些美丽的花朵,相对我来说,只是生活中的点缀,在一些偶尔的日子里,我也许会偶尔看上几眼。

那天,因情绪不好,我呆呆地站在窗前。—开始并没在意那株白玉兰,只是看着远处的一堵红墙和几只在墙边飞来飞去觅食的麻雀。当一阵风吹过时,我看见一片白色在窗前晃了几下,注意力便转了过去。我就看见了那株白玉兰树。也许因为心情的原因,我看见那片盛开的、白色的白玉兰花时,心里竟有了些安详的意味。

办公室里静悄悄地,所有人都在我身后忙碌着自己的事。我也静悄悄地站在窗前,透过紧闭的窗玻璃,静静地看着那株白玉兰树。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有意识地、仔细地观察花木。白玉兰树上没有树叶,只有一朵朵洁白无瑕的白玉兰花,开在枝头上。那些花洁白里渗进了一些淡淡的紫色,透过玻璃看过去,那些花开放得并不那么真实,似乎每一朵花都是用白玉雕琢出来的,也许这正是它名字的来历。白玉兰的树干极像一位著名作家笔下描写出来的枣树样子,光秃秃的在风中挺立,树干似乎是褐色的,又呈现出一种深紫色,看上去使人觉得它很坚强。然而事实也是这样,窗外的寒风正一阵阵地吹过,我看见有人缩着脑袋,从我的窗下走过。

站在那里静静地凝望着那株白玉兰树时,心里的那点烦恼情绪竟慢慢消退,不自觉地对那株白玉兰树生出了几分爱意。我下意识地拉过一把椅子坐在窗下,细细地看着那株白玉兰树,看着看着竟生出一些抽象的意识来。那白玉兰花看似默然,但不冷漠,不以姿态撩人,而以气韵摄心,素枝冷香的情绪,摆在那儿就是一份心情。这使我想起了做人,古往今来的伟人与君子们,都像这株白玉兰树一样,存在得那么恬然、质朴,绰约之姿中蕴含着极强的个性。

当想明白一些道理之后,我不禁有几分自责,觉得自己做人还不够大度与轻松,有很多的事过于小气,缺乏白玉兰树那种质朴而恬然的风度。从那偶尔的一瞥,认识了白玉兰树之后,我将白玉兰树和树上的那些花朵,都当成了朋友,不管有事没事,我都会站在窗前看看这株白玉兰树。因为在我的凝望中,它教会了我许多不明白的道理。当然,有时别的白玉兰树也会走进我的视线。因为我已爱上了白玉兰这样的花木。

随着时间的推移,白玉兰树在春风里,开始一片片地掉着花瓣,从理性角度来说,我知道花在季节里,会自然地凋谢。但从个人感情来说,希望这株白玉兰树永不凋谢。我每天关注着那些白色的花朵,然而它们并不以我的意志而改变。终于有一天,我走到办公楼前,看见我的那株白玉兰树,已没有了一朵白玉兰花,只有光秃秃的树枝伸向天空,而地上铺了厚厚的一片白色。那种感觉看上去,既美丽又凄凉,我的心一下子感到一种疼痛,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让人一时不能舍去。我在树下默默地站了一会,也算是悼念我的朋友——白玉兰树。

对于我个人来说,那次不经意的凝望,使我感受到了一次美妙的发现与体会,明白了世界上每种生物都有自己的个性,谁也不能代替谁,因为生命的存在就是一种快乐与幸福。而我在未来的快乐与幸福中,有一种快乐就是明年能再见到我的朋友白玉兰树,以及树上盛开的白玉兰花。

那人

横跨在道路上的行人天桥,是城市的一道风景线,对于讲究实际的城市人来说,天桥是美丽而实用的,减少了穿越马路的许多不便之处。浪漫的诗人将天桥比喻成城市的一道彩虹,而也有些闲人将天桥说笑成城市的裤腰带,可见这是两种不同的美学观念,在天桥这种城市特有的建筑物上体现出来。

我上下班都要走过这既是彩虹,又是裤腰带的天桥。我走的天桥不是有台阶的那种,而是有着长长的斜坡,可以骑着自行车很方便来来去去的,只是每次骑车上天桥的时候,总有种艰难的感觉,下天桥却是非常的轻松,这和自己出的力气有关。由此我感悟出天桥其实就暗示着一座城市的正反两个方面,有利就必定有弊的存在,也喻示着生活就在悲喜之间。

那天太阳很好,晒在身上可以闻到春天的气息,徐徐的风中有着一种香气,那是一种奇怪的香气,让你说不出来是花的香气,还是人类本身的体香,反正有种让人兴奋的感觉。那人就在这种感觉中,突然跳进我的眼睛,因为这是在天桥上没有见过的画面。

那人站在弓形天桥的顶部,手扶着桥的栏杆,出神地望着道路上来来往往的人流,像是在企盼着什么,对从身边走过的人与事全然不闻不问。那神情就如一个虔诚的教徒,在祈祷内心深处的秘密与幸福。

那人在极目远望的方向有什么呢?我看见一群疲惫的、正下班的工作人员,如泛滥的潮水在道路上卷来。那些摩托车与汽车的尾气,在空气中显示出一股浓烟,还有一片说话声与喇叭的鸣叫声。这些景象与声音是对一切宁静与安详的入侵,是一片凌乱的、汹汕的波涛,在冲垮人类自身的某种防御。

那人站在天桥的顶部,如海浪中的一块礁石,所有的海水在绕过礁石,或者直接翻过礁石,只有礁石是不动的,固执地坚守着自己的每一寸土地。

一开始,我并不能看清那人的脸庞,只是觉得蓝天下直泻而下的太阳光,笼罩着那人的脸,很是圣洁,就如一尊守望的神像,带着几千年的历史传说,让人觉得站立的那人就是一段值得回味的历史与未来。那人眼睛直视的方向,只是一片蓝蓝的天与涌动的人群,可我能感觉到这其中隐藏的是诗,是人生的哲理。

我从那人身边走过时,看清了那张脸,那是一个女人的脸,一张不算漂亮,但还有着一些淳朴气质的女人脸。虽然那人的脸上涂有廉价的化妆品,但也掩盖不了她本来的气质与身份,那就是她来自乡村。那人站在阳光下坦然的亮出她脸上健康的肤色,告诉路上的每一个行人,而这种肤色是城里女人们渴望的一部分。

掠过那人身边时,我看见了那人的眼睛。那眼睛就像我们头顶的蓝天,根本无法隐藏任何东西。我从那眼睛里似乎看见了渴望、企盼,哀愁、幸福,就是没有看出那人为什么在这站立。那人在等什么?看什么?是什么样的事情让那人的心绪纷乱而复杂,却又坚持着自己的行为。

对我来说,这是个新出现的谜,我并不想解开这个谜,每个人心中都会永远的留下一些迷团,也许那是永远的美好。当我骑着自行车掠过那人身边,在下坡的一瞬间,我忍不住想回头再看那人一眼,却发现那人站在天桥上,其实就是天桥的一道风景线,所有的行人都在看她。

在后来的一些日子里,我每天都可以看见那人两次,中午下班的时候与下午下班的时候,那人似乎总是以原有的样子与神情,坚定地站在天桥顶上,虔诚地注视着天桥下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与一成不变的道路。

当一个人成为风景的时候,同样也成了别人议论的焦点。虽然走过那人身边的人都在静默,最多也只是拿眼睛看她一眼,可这一眼就使每个人心中多了一分疑惑,我想这种感觉应该是正常的,因为我的心中也在不停地想。时间一长就有些消息在天桥上飘洒开来,从风中断断续续传来的声音中,我听出了一些关于那人的消息。

故事很普通也很平庸,那人是到城里来打工的,因没什么技术与知识,只能在一家美容院做按摩女,不经意间爱上了一个有妇之夫,现在她每天站在天桥上,就是为了等待那个男人,可那个男人并没有出现,似乎就从空气中消失一样。这中间也许还有着别的丑恶与美好的故事,可我并不在意,我只是觉得那人站在天桥上,和这座天桥非常相配,既美丽又实用,显得很是完美,也许这就是真正的人生。

没过多久,那人再也没有站在天桥上了,只有天桥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每天有很多的人走过上面,演绎着自己的故事。可我走过天桥时,就会想起那人,也不知她可等到了她想等的那个人,找到了她想要的那种幸福。

光头

这几天见到熟人时,总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有那么些怪怪的,使我有几分茫然与疑惑,而后发展到街上的所有行人,看我的眼神都有些怪怪的,而那种感觉让人生出几分恐慌来。

然而,我还能清醒地分析问题,感觉造成这种现状的脉络,究其原因是我剃了个光头,而且顶着这个脑袋,自豪地在七月阳光下行走,使我在拥挤的人群中,显出几分扎眼来。所以我的朋友与熟人,看见我不是说,“你好,干啥去”之类的问候,而是“咦,你怎么剃了光头”,或者是直截了当的“你怎么剃了这么个怪头。”等。对于这些问候我是很客气地一一笑纳。但说的、看的人多了,就觉出自己的不同来。我只是个平凡的人,不想做得与众不同,我只想做个踏踏实实的普通人。

我开始为自己的光脑袋睡不着觉,想那些陌生与不陌生的眼神,在我脑袋上方掠过时的感觉,真的有些奇怪。我知道我自己的脑袋,不是那种天然没有毛发的人,也不是因为和尚而剃去青丝的人。我头上本来有那乌油油的黑发,是我有意识地、人为地剃去了,而对这种行为应该有种说法,不然无法面对那些眼神。对那些比较熟悉的人,我可以停下来对他们做个解释,而那些不太熟悉的人只是打个招呼就过去了,而那些一点不熟的人连个招呼也没得打,只能让他们的眼神在我的光头上自由的行走,我无力阻挡。

当我想起自己的光头时,我就有些恨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七月流火的日子里,好好地剃个光头。我记得理发的时候,理发师问我为什么要剃个光头,我没往心里去,只是想着自己的快乐,由此看来一时的冲动行为是要不得的。

我到底为什么要剃光头,我问自己。谁给我剃光头的权力,我问自己。那些看我脑袋的,陌生与不陌生的眼神,现在我是能够理解的,真的,我如果看见剃着光头的人,也会多看两眼,因为光头本身就有些怪怪的。

我对自己提出的问题进行思考后,答案却是让我失望,我这光头没有任何人逼我,当然也不存在进过监狱的问题,我是自觉走进理发店,要求理发师剃了这个光头。在剃的过程中以及以后的日子里5我对这个发型是满意的,也可以说是快乐的,在这里我不敢用幸福这个字眼,因为它太神圣了,我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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