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在金昌,又不由自主地想起永昌单位工作上的事。农家的农活与四季紧密相连,春种秋收,夏灌冬储。公路人的四季,工作同样安排得满满当当。春天,处治翻浆;夏季,修补油路;秋季,预防公路水毁,冬天采砂备料,保障“春运”安全,中间会穿插“五一”、“十一”黄金周的安全保畅工作,中间会有省交通厅、公路局的养护抽査、检查,日子安排得紧紧张张、满满当当,按照不同的季节,周而复始地进行着这些工作。星期六、星期天休息,住在家中,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天气渐渐转暖了,公路翻浆又该出现了,下个星期该加大公路巡查的频率了;下周起,处治公路病害,星期六、星期天就不能休息了;气温更高了,“五一”黄金周也快到了,锅炉该点火修补油路了,必须在“五一”黄金周前,要把油路修补完毕,某个退休老同志住院了,该到医院去看望看望,“双节”到了,该慰问老同志和一些困难职工家庭了……工作多年养成了一个职业习惯,只要坐在车上,就会习惯性地观察道路情况。不论下班从单位回家,还是从家中乘车到单位上班,走在管养的道路上,都要习惯性地巡查道路情况,路面在哪儿出现了新病害,哪儿的标志缺损了,全部了然于心,有时车颠簸一下,职业性地马上想到是不是桥头跳车、涵顶跳车……路从我们手中修成,其感情就好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看到不爱惜公路、破坏公路的情景,心中真的是气愤异常。如果路边有车抛锚修理,我会习惯性地从车内座位上站起来观察,看是不是司机汽车轮胎爆了,破坏了路面,如果是此种情况,我会打电话向路政人员通报,让他们来处理有关事宜……有时,静思起来,我也可笑于这种职业习惯,但形成了也没有办法去克服,只好一直这样了。
自从从事了公路工作,我对天气的变化十分的敏感,天气预报是必看的节目,每天睡觉前必要仰头看天,繁星万点的时候,心中就想:明天补油路,可以正常出沥青拌和料了。如果遇到雨天,就会打乱第二天路上的正常工作安排,心中就想着如何调整工作,到防汛期,对天气更为敏感。
工作繁忙时,和家人电话闲聊就会少起来,而工作闲暇时,两地相距电话牵,和老婆说些没咸没淡的事,和老婆煲煲电话粥。一次冬季,家属楼上暖气管破裂,热水从管道孔漏到了我家。闻讯后我心急火燎地赶回家中,家中变成了泽国,书籍物件漂漂荡荡地散落在水中。妻子见到我大哭,那种委屈、那种无助,令我也一时泪眼婆娑,只好一簸箕、一簸箕把水扫除。
人在旅途,苦在其中,乐在其中!
我和沥青的缘分
我和沥青非常有缘分。
沥青在家乡一直被称做柏油。修成的公路自然就叫做柏油马路,到现在为止,还这样称呼。
小时候,家乡乡政府门前修通往县城的柏油路时,成了轰动全乡的大事。四邻八乡的大人、孩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来到公路施工现场参观。亲眼看一看轰隆隆的压路机是什么样,来看一看走了多少年的“扬灰路”,怎样在修路人手中变成柏油马路……全然不顾施工现场机械轰鸣、尘土飞扬的情景。站在施工点旁一边津津有味地看着,一边指指点点议论着,其中不乏小脚奶奶,白胡子的爷爷。其间自然是少不了我和我的小伙伴。
那时,我正上小学二年级,学校和乡政府之间距离有五公里左右,我和我的小伙伴一有空就到施工点去看热闹。看工程师在测量仪器前指挥着拿红白相间花杆的人走来走去,心中充满了神秘和向往,看压路机,洒水车来来往往,梦想着我也能威风凛凛地开一把……但我看热闹的同时,心中有个小九九:能不能搂草打兔子,在施工点上得到一块柏油,拿回家冬天给爸爸妈妈做膏药。但看着窄窄的土路逐渐形成了宽阔的路基,后来洒油车从修成的路基上,在铺满石子的上面,在青色烟雾中开过去后,柏油就洒在了石子上面,工人们开始跟着洒油车再撒一层石子,压路机轰轰地压过去就变成了柏油路。直到柏油路竣工了,找一块沥青的愿望一直也没实现。后来学了专业课程才知道,那种施工方法叫做贯入式施工法,所用沥青材料在十几公里的加热点加热,按一定比例配比后由沥青洒布车拉过来在路基上洒铺,难怪看不到沥青块呢。自然做膏药的计划也就无法实施。
小时候,每到冬天,因为农活的繁重和条件的简陋,全家人手脚上就会开起大大小小、深深浅浅的口子,我们都把它叫做裂子。爸爸、妈妈手脚上裂子尤其多。因此,每天晚上,在闪烁的煤油灯下,除了我们姐妹做作业之外,很重要的一项工作就是就着煤油灯,一家人用膏药烫手脚上大大小小的裂子。
烫裂子最好的东西是武威王蛤蟆的膏药。在武威年纪稍大的人没有不知道“王蛤蟆”的膏药的,用现在的话说,是名牌,是地方的老字号了。王蛤蟆的膏药治跌打损伤,腰酸腿疼,效果能立竿见影,十分有效。有一种膏药,专治手脚裂口,因此每天晚上,爸爸妈妈把农活干完后,就会就着煤油灯,用一根烧红了的铁丝将膏药融化了抹到手脚的裂口上,用膏药把手脚的裂口填满裹住,然后用布条包起来,这个裂子就不痛,也不再往深发展了。那融得流动的膏药掉到手脚的裂口上是钻心地痛。父母对这种冬天每天必做的功课已习以为常,将手脚洗干净后,将滚烫膏药敷在裂子上,晚上才能睡个安稳觉,否则,手脚的裂子一夜烘烘作疼,一晚都睡不安稳。我是怵那膏药掉在裂子上钻心的疼的,宁肯挨长疼,也是不愿看滚烫的膏药黑乎乎地敷在手脚上的,因此父母每天都要抓住我的手脚,给我来点强制措施。
王蛤蟆的膏药好用,但价格不菲,父母惜膏药如金的样子还深深印在我脑海。后来父亲找到了替代品,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块沥青,冬日的晚上,父亲用烧化了的沥青往手脚裂口上糊,那情那景,现在想起来也是那样的清新,那沥青特有的气味久久挥之不去。
除此之外,沥青还是家中的堵漏剂、粘合剂。有一次,不小心把家中的一个菜缸打破了一个洞,在那个贫穷的年代,这可是一件看来非常严重的事,爸爸大发雷霆,我受了一种皮肉之苦后,爸爸还是用烧化了的沥青将那洞补上,那个菜缸一直用了许多年。
后来我上了甘肃省交通学校(现交通技术职业学院前身!学《建筑材料》时,系统学习了沥青材料的各项性能指标,掌握了沥青的三大指标,也知道了在高温下,沥青是会挥发对人体有害的有毒气体的。知道了这一切,做土工试验时,看到了黑褐色的沥青块静静地陈列在土工实验室的货架上,此时我已经没有了拿一块沥青的冲动,但我同时也知道,我选择了道路与桥梁专业,我的职业生涯,已经跟沥青是密不可分了七月的一天,我参加了工作。我在一个如火如荼的路面摊铺现场度过了我职业生涯的第一天,令我终身难忘。工作到天黑收工后,晚上睡觉时浑身奇痒无比。第二天,身上生出了许多水疱,工友告诉这是沥青过敏,才知道每个修公路的人,大多都要经历沥青过敏的一个过程,好了以后就适应了。大夫给开了药,服用几天后,身上的水疱结痂脱落后,以后工作中再也没有类似的症状,从此适应了沥青的气味。
后来,更近距离地接触了沥青材料。刚参加工作时,那时公路上条件还很简陋,修补路面病害、新铺筑路面时,所用的沥青混和料全部采用人工拌和。在用钢板做成的沥青炒盘上,下面燃着熊熊烈火,在炒盘上把石子加热,然后用铁桶把加热的沥青从沥青锅中提出来,混合到沥青炒盘上,开始拌和。为了使沥青混和料受热均匀,达到规定的温度,拌和均匀,炒盘上面有人不断地在高温下翻拌,炒盘下面燃着熊熊的炉火。拌和场地,热火朝天,真正是头顶烈日,脚踩炉火,挥汗如雨,不要说拌和场地尘土飞扬,空气中弥漫着沥青呛人的气味,光一天喝掉的开水,每人就有半铁桶多。拌和工作是保证工程质量的关键,是体力活,也是技术活,都是由责任性强,有力道的精壮小伙子来完成的。这种情景,被摄影艺术家捕捉到,并拍成了一篇叫做《炉火正旺》的摄影作品,还获了全国公路杯摄影大赛奖。画面上养路工人身着橘黄色的养护作业服,挥锨拌和沥青料,脚底下,在钢板炒盘下是熊熊的炉火……每看到这幅照片,看到我的工友们挥汗如雨的场面,我就想起了画作《盗火的普罗米修斯》。普罗米修斯将天火盗到了人间,为人间带来了光明,公路人在熊熊的炉火中,为社会提供了平坦的交通条件。
沥青,是光与火的女儿,是石油的儿子,在褐色的躯体中,包含着太阳一样的情怀。它生于太阳,经过上千年的孕育,才生成了石油。烈火中,它的哥哥姐姐成为汽油、煤油、柴油,为人类社会提供了不竭的动力,最后的剩余物是沥青,也成为建筑材料。它最后一次在熊熊烈火中加热,定格成为坚实的路面,最终在太阳底下,在广袤的大地上,承载着滚滚的车流。
这就是我与沥青的缘分。
西北的树
西北的树,多为白杨,但总能给人以震撼,给人以力量。茅盾先生在著名的散文《白杨礼赞》中写道:“那就是白杨,西北极普通的一种树。然而实在不是平凡的一种树!那是力争上游的一种树,笔直的干,笔直的枝。它的干呢,通常是丈把高,像是加以人工似的,一丈以内,绝无旁枝;它所有的枝桠呢,一律向上,而且紧紧靠拢,也像是加以人工似的……”
茅盾先生力透纸背的笔触,热情讴歌了不屈不挠的抗战民众,讴歌了中华民族质朴坚强、力求上进的民族精神。这篇文章,即使今天看起来,依然给人以昂扬向上的力量。
不过以我生在西北、长在西北的经验而论,给茅盾先生以启示,触发他情感的白杨,是长在水源丰富的地方的。否则,不会长得那么伟岸,那么挺拔。如果有可能,茅盾先生能看到那处在西北干旱环境中的白杨树,也许会被白杨树另一种情景,另一种顽强的状态所折服,没准还会写出另外风格的白杨礼赞呢!
西北少雨,自然环境恶劣,有些地方十年九旱,被人称为苦焦一点也不过分。不要说人,其他动、植物也生长得比较顽强,即使处在戈壁滩上的石头,也因为岁月久远,落在上面的尘土、生长的苔藓,经一次次的降雨、蒸发,雨滴中的矿物质的沉积、堆砌,经太阳的曝晒,石头也乌黑发亮,呈现出油脂的样子,被当地人形象地称为石头也晒出了油。
这些石头也会晒出油的地段,也会奇迹般地长着一些树,多为杨树。因为干旱少雨,这些树木都长得矮矮的,决不会伟昂。这些树就像营养不良的孩子,长得矮小,树皮疙疙瘩瘩,千疮百孔,大自然的风刀霜剑在它的浑身上下留下了深深的记忆、烙痕。这些树,因为长在缺水、气候恶劣的地方,树大多是形容枯槁,枝叶凌乱,甚至是形状怪异,长成了歪瓜裂枣的模样,但只要是树,就会顽强地生长,不屈不挠地成长,哪怕是长不大,哪怕是长成被人笑称为“小老头”树,它也会努力成长、成长,努力地撑出一片绿荫,为戈壁行车人带来点点绿的慰藉,为小鸟提供庇护的场所。那多么像黄土高原上生生不息的劳苦民众啊。
这些树,外型奇特,容颜不美,但内心确是代表了西北人的吃苦耐劳,安贫乐道的性格呢!不管环境怎样恶劣,它都努力地生长、生长。每次看到这些在恶劣环境下努力成长的树,我敬佩之心油然而生,多像我们不屈不挠的民族性格啊,多像生命不息、奋斗不止,对公路不离不弃值守公路畅通的养路人啊!
夏日的公路家属院
高雅的人,看背影就知道;奋进的人,听脚步声就知道;和善的人,看笑容就知道。公路人工作的辛苦、寂寞、野外露天作业的艰苦,不必说黝黑的面孔、不必说风尘仆仆的身影,也不必说皲裂的大手,公路人的辛苦看夏日的家属院情景就知道。
公路家属院大多和工作单位连在一起,一般前面是工作单位,后面就是家属区。夏日的公路家属院,早晨必定是在养护机械的轰鸣声中醒来,必定是在铁锹、洋镐各种劳动工具装车时叮当相撞声、相互招呼着上班的混合声中,在人欢马叫的吵闹声中醒来,直到养护车辆轰鸣着驶出院子,才会重新归于平静。平静一会儿后,院内的第二拨声音必是爷爷奶奶苍老的叫孩子起床的声音。爷爷奶奶招呼着送孩子入学、入托的声音。
夏日的公路家属院,人员是典型的“三八六零”部队。傍晚,院内下棋的,锻炼的,多为退休的老同志,孩子们锐声地打闹,嬉戏,把快乐的声音传得很远。孩子们的母亲一边关注于孩子们玩耍,一边就不由自主地聚拢到一块闲谈。谈着谈着,谈论的话题渐渐地会汇聚到公路上来。彼此相互询问:“你们家的那个上星期回来没回来?我们家的抽调到养护维修工程工地了,施工要到九月份结束,那个地方早晚冷,得为他准备个狗皮褥子……”
夏日的公路家属院,傍晚很少有一家三口出门散步的情景。孩子的父母有的收工迟了,夜幕下,正忙着在家中做晚饭;有的住在离家较远的养护站上,晚上不能回来,所以母亲和孩子一起散步的多。因为少个家庭成员,走着走着倒也是索然无味,没了散步的热情,倒不如让孩子们在家属院和小伙伴尽情地玩耍。
造成这种原因是公路人的工作季节性特点明显。夏天是工作最繁忙的季节,加班加点是家常便饭;其次是许多养护站,远离城镇市区,条件比较艰苦,处于对女同志和家庭照顾的考虑,这些地方都安排男同志,把女同志会安排在离家较近的养护站。处在远处养护站中的养路工一周才能回来一次,所以家属院看起来是老人和妇女较多。
此中情景,孩子也已经习惯,在孩子们心中,觉得夏天家中生活原本就是这样。天气晴好时,傍晚孩子们会玩得很欢,快乐的声音会传得很远,陪同孩子们玩的,还是爷爷奶奶多。那擦着黑夜,拖着疲惫之身进门的爸爸妈妈,是没有时间来陪同孩子们玩的。这是公路养护单位职工家的情景。这种生活从开春一直会延续到每年的十月底。
每次看到此种情景,看到那公路大动脉上川流不息的车辆时,我总是心存敬意,为那值守公路安全畅通的公路同行送上我最忠诚的赞美。
一件毛衣
家中的衣柜中一直珍藏着一件毛衣。虽然款式早已过时,颜色也不再鲜艳,妻多次在整理衣柜时要把它清理,但我每次都依依不舍,把它留下,作为一件纪念品被我保存。因为它记录着一段美好的往事,记载着作为公路人的一段真实生活片段。
那是1998年的秋天,甘肃省第一条一级公路永(昌)山(丹)一级公路开工建设。我和妻子都参加了我省这第一条一级公路的建设。我在永山高速公路项目建设办公室担任征地拆迁负责人,而妻子则在施工单位,在一个合同标段担任质检负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