窝阔台大汗日益沉溺与酒色中,王帐里的紧要事情都由皇后主持,旁的杂事,便交由蒙哥打理。
木兰被关押到王帐地牢已经数日,蒙哥尚未找到机会去见一见故人。
这些年,蒙哥与忽必烈兄弟二人为表忠诚,从未私下见面,但在托雷王爷强大的情报网布置下,托雷不会不知道,这个所谓的忽必烈妾妃,正是当年从金军手下救过自己的汉族女子,忽必烈尾随她去中都之后,便一直与忽必烈呆在一起。
自己胞弟,忽必烈的心思蒙哥不会不懂。
木兰,他是一定要去救的,只是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夜深了,蒙哥的帐子外有石子落地的声音,蒙哥颔首,这是耶律铸与他约定的信号。
蒙哥换上夜行服,悄悄潜入夜色之中。
地牢门口,耶律铸也是一身夜行服,身手矫健地翻墙而入,丝毫没有腿脚不便的样子。
“王帐的地牢每隔十日一换防,今夜起当值的都是自己人,你小心行事,我会在门口接应。”
“多谢耶律兄。”
蒙哥四下张望,果然周围一个人都没有,耶律楚材父子俩办事绝对牢靠,他从腰间取出火折子,缓步走入地形复杂的地牢,木兰被囚禁在甬道的尽头。
她依然是这样处变不惊,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竟发生轻轻的鼾声,蒙哥不由得露出一抹微笑,这样的心境,不愧是忽必烈喜欢的女人。
蒙哥走到木兰的囚室前,用火折子照了一照,心下诧异,地牢湿冷,木兰身下铺着厚厚的干稻草,身上还盖着一床薄被,看她安逸的样子,也不像伙食供应短缺。这年头,蒙古族人都牵挂着前线,一时想不起杀她已经算好的了,又有谁会这样照料她。
此时,蒙哥听到耳边似乎有空气流动的声音,立刻警觉地熄了火折,翻身闪到身旁一个空置的牢房中,屏息而立。
黑暗中,一道影子出现,速度极快,只在一眨眼的功夫,悄然无声,甚至地牢的一粒灰尘都没有扬起。
好轻功,蒙哥心中赞叹,地牢外有隐藏武艺的耶律铸守着,此人竟能如入无人之境,可木兰在窝阔台的王帐内外,绝无相助的人。此人也不像是要加害木兰的,不然,他早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动手了。
来者蒙着面,一言不发,蒙哥借着微弱的天光,看到他从袖囊中取出一只小包,向木兰睡的方向掷去,动作精准,力道控制极佳,木兰依旧在酣睡中。
来者站了一会儿,又悄然离去。
蒙哥又岂是等闲之辈,立刻追了出去。
只见两道黑影一前一后离开军营,没有引起任何巡逻士兵的注意。
渐渐地,身边再无屋舍,两人来到一片树林之中。前面的黑影不再向前,蒙哥也停下了脚步。
前面的黑衣人转过身来,摘下面纱,竟对着蒙哥行了个女子的礼节:“蒙哥王子,安好。”
蒙哥一惊,“郡主,好身手。”
“彼此彼此,这世上,能追我十里的人,屈指可数。”
“原来郡主竟如此深藏不露,不知郡主是何时知道我跟着你。”
“蒙哥王子才是深藏不露,开始的时候,我竟没发现王子躲在地牢里。”
西夏郡主一改往日在窝阔台面前娇羞柔弱的样子,话语间一派豪爽之气,一番对话下来,蒙哥错愕,自己和满朝文武竟如此被一个女子玩弄于股掌之间,被假象迷惑。
可她,不该认识木兰啊,她伪装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西夏郡主似乎知道蒙哥心中的疑窦,也不打算隐瞒。她不顾阻拦,对着蒙哥行了大礼。
“蒙哥王子,黑夜漫漫,在你提问之前,容我先讲个故事。”
蒙哥点了点头。
“十几年前,中原政权林立,我党项一族国力衰弱,西夏苦于无法长久立国,今儿个依附这个王,明儿个依附那个王。西夏出美女,我的族姐们几乎没有能够长到成年,便被送去各地和亲,保守蹂躏摧残。即使这样,还是无法保住国祚,这些,都是上一代的事了。”
西夏郡主边说边落泪:“后来,我们本已臣服于蒙古国,成吉思汗也接受了议和,可他骤然离世后,窝阔台却撕毁合约,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蒙哥心下了然,道:“因为窝阔台大汗听说了你的美色,想收你入内宫,你的族人却拼死将你转移藏匿。”
“是,我自出生,就被封为镇国郡主,他们都说我带祥瑞而生,是国之珍宝,没想到,我却间接变成了亡国之女!”郡主狠狠地说,“更可恨的是,蒙古大军在我全族投降的情况下,仍下令屠城,老弱妇女都不放过,残忍至极!”
蒙哥哪里不知道窝阔台的凶残,可自己同为蒙古人,却不知如何接话了。
“后来,是你的父王救了我们西夏王族,他表面上回禀了大汗,全歼我族人,实则,放了我们一条生路,保住了我党项族人的最后一点血脉。”郡主感激地又朝蒙哥拜了一拜。
蒙哥急忙将她扶起,问道:“我记得两年前你是被抓到王庭的,可今日一见你的身手,若非你束手就擒,怕是没人能奈你何。”
郡主点头道:“两年前,你弟弟忽必烈找到我,他对我说,窝阔台意在收了我,如果我不愿意,他会放我走,但是激怒了大汗,就会迁怒我的族人,难免不被赶尽杀绝。若是我愿意入宫,他会拼全力暗地里放走我西夏王族。”
这下蒙哥都想明白了,说道:“所以你听说地牢里的是忽必烈的妾妃,就暗中照料着?”
郡主道:“是的,地牢阴冷,凭我在大汗面前的地位,指使几个奴才去给那姑娘送些御寒之物并不难,幸而大汗晚上要去皇后帐内,所以我每晚送些吃的给她。”
“那么你要将我父王送回来医治,也并不是为了教你抚琴?”蒙哥似乎想到了什么。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何况是救我全族之天恩。”
蒙哥对这个郡主刮目相看,原来她竟是个如此热血之人,蒙哥亦对郡主拜了一拜。
“蒙哥王子,你不必称我为郡主,我名叫月盈。”
“那么,你也不必尊称我为王子,叫我蒙哥。”
“好,蒙哥,你不必担忧,托雷王爷不日就会回到王帐,你和忽必烈不方便之处,我会替你们照看着,忽必烈王子的妾侍,我也会想法子救出来。”
蒙哥心头一暖,心里对这个西夏郡主既感激,又敬佩。
两人在月色下交谈甚欢,最后在天亮前又一前一后回到了王帐。
不出几日,护送托雷的小队人马回到了王帐,在御医的精心医治下,托雷王爷病势渐渐好转。木兰已经被月盈掉包,成为月盈身边的一个侍女,蒙哥与月盈私下商议,准备将她伺机送回忽必烈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