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庆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雪地里。
这个形容其实用的并不恰当,层层叠叠的雪如同千层饼,但一层接一层的雪铺下来,最底层的已经被压成了冰层,万年不冻。每一脚踩下去总是会触到底的。刘庆之发觉自己的每一步下陷的深度都恰好是那么多,堪堪没过膝盖,无论是深一脚还是浅一脚。尽管雪一直下,但始终不曾变化。
他已经走了很久,大约是从白天一直走到了黑夜,又从星月黯淡走到了无力透过云层的苍白太阳高悬,如此往复不曾停歇。
刘庆之坚信这一切都是幻象,无论是自己下陷到雪层里的高度还是日月交替不似人间的时间流速,都没有展现出一个世界应有的规则。哪有每一脚都恰恰好踏下去那么多的呢?他专门解下了腰带测量,每一步的间距也总是那么多。这表明这片雪原实际上以他为中心,除了彻骨的寒冷。
忽然间他哑然失笑,这是以他为基础的世界,他又怎么会感到冷?
“要有光。”他这样说道。
他感觉不到疲惫,也感觉不到寒冷了。按照剧本是应该这样的,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雪花或者说雪片仍旧坚定不移地纷纷乱乱。
刘庆之沉默了一会儿,对着天空竖起了中指,“操。”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随后风雪很快就冻得他把手缩了回去。虽然只薄薄的一层衣服,但聊胜于无,总能给人以些许的暖意。
他想了想,索性盘膝坐下,然后开始尝试练习《太平经》。
反正没事情干,还不如打打坐,念念经,说不定这种境况下有益于突破呢。反正自己肯定是不会死在这里的,完全不需要担心,而且时间看起来也像是用不完的样子,不如就此静下心来学习一番《天卷》,说不定也会有奇效呢。
“天之使道生人也,且受一法一身,七纵横阴阳,半阴半阳,乃能相成。故上者象阳,下者法阴,左法阳,右法阴。阳者好生,阴者好杀,阳者为道,阴者为刑。阳者为善,阳神助之;阴者为恶,阴神助之。积善不止,道福起,令人日吉。”
他的思绪开始放空,他试图体会阴阳。之前的每一次他都不能感受到所谓的阴阳,他所能体会到的仅仅只是当他内心安静之后的四周传来的杂音罢了。
杂音,从未停止的杂音占据了他的整个脑海。
杂音,仍旧是从未停止的杂音,又一次在此时占据了他的脑海。
不,不对,怎么会有杂音?应该只是风雪声啊,刘庆之又睁开眼睛,风雪声灌入耳,他闭上眼没有去念诵,仍旧是呼啸的风雪声。
于是他开始念诵,杂音又起。
如是反复三次,他终于明白他所听到的是什么了。
所谓太平道音。
刘庆之继续默诵,他默念地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连他自己都没有发觉漫天飞雪都开始随他而旋转,他也没有发现他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像无意义的“滋滋”声,越来越像他所听到的声音。
从来不是阴或者阳,从来都是半阴半阳,或者说阴阳,怎么能试图分开来体会阴阳呢?一切都只是在讲述表象,怎么能把深层直接写出来呢?
他的气息开始消失在风雪中,他开始融汇于这个天地,水乳交融,不分彼此。
漫天风雪骤歇。然后云开日现,他睁开了眼。
观星台内的场上还站着的只剩下一个人了,那就是刘庆之。就在他睁眼的刹那,一阵宏大的钟声传遍了整个观星台,所有人都醒来了。
一个白袍人出现在他面前,摇了摇头,叹息道:“真是可惜,你天赋如此之高,入这星罗幻境直接进入了那无生无死的雪原之地,可惜规矩是死的,你没自己通过这雪原,那就是不行了。”
刘庆之有些愕然地看着对面的人,发现竟然是贾文。贾文笑了笑说:“衣服当然是可以换的,当日我也确实是在做引导的工作。庆之,你没有通过观星台的测试也没有关系,你是文昌宫第一,自然要六部兼贯,甚而文武兼通,以后你也会常常出入观星台的。”说完贾文便走了。
刘庆之看了看自己的手,笑了笑,并没有对着贾文的背影说出什么感谢的话。他扫视了一圈,将整个观星台收入眼中,边上的贾黎民和夏侯昱扶着脑袋站了起来,摇摇晃晃,看起来随时都要倒下,刘庆之赶紧把他们稳住。
“这测试邪门,发生了什么都不记得,我头好痛啊。”贾黎民掐了掐自己的眉心,“走,咱们去吃点东西歇息一下。”
刘庆之笑着点点头说:“走,咱们去吃点暖和的。”
“咦,为什么要吃暖和的?”
“庆祝一下,我们进了文昌宫啊。”
“也是,走,找家最好的店爽一爽!”
刘庆之真心诚意地庆祝着自己进入了文昌宫。
观星台?他又微笑着扫视了一圈。
翻掌可灭呐。